“后来嘛唔,她总为你挡刀,让我觉得恼火。我就在想,既然我得不到,那就谁也别得到好了,这样的话,好像也不算是太坏,至少比你独占好得多。”
章延深呼吸,强压下去心里的怒意,“你是不是还曾经想过,要把她肚子里的孩子……”
他想起前世最后,陆静姝得到那一碗小产的汤药,不是他的吩咐。只有章逸能唤得动吕良,不会有别的可能性。
“是,想过啊,想过。不过,想到是她的孩子,再看她已经不爱你了,就打消这个心思了。”
所以前世因为陆静姝是临死才终於对他死心,章逸便还是对她下了手,甚至可以说是亲手取了她的性命。
“对,她不会再对我有感情了,所以你成功了。我没有赢,赢的人是你。”
章逸却笑了起来,“怎么会?这个位置是你的,她至少爱过你,她连看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也不愿意多听我说话,我怎么可能赢了?”
他又认真的想了想,思考之后再认真的与章延道,“我觉得,可能其实我们都输了,谁都没有赢。”
章延注意到的,是章逸之前说过的另外一句话,问他,“你其实……也想要这个位置,是不是?”
章逸觉得自己的哥哥傻透了,这种事情,就算心里想,也不会说出来吧,大逆不道啊……
“但凡贪恋权力之人,有几个会在有机会的时候不觊觎这个位置的?哥,我不是什么超然物外、看破红尘之人。”
章延了然,觉得与章逸说得差不多了,便准备走了,好让他安心养伤。谁说的不是呢?他何曾不感到愕然、惊诧、失望、愤怒,可是,到最后,能怎么办?
所以他才真的不合适这个位置,以他的手段,确实远远不够。杀伐果决,冷酷无情,不会因为任何感情而受到牵绊,只不过是成为一个合格帝王的基本要求。
见章延要走,章逸默了默,再次喊住了他。
“哥。”
“如果不是她救了你,本不会有那么多的事情,都怪裴家的小姐。我也一直都不知道竟然会是被她给破坏了,哎,后来还是哥查到了,我才知道的。嗯,我给她关起来了,她得付出代价。”
章延几乎都忘记裴蝉嫣这个人了,没有想到章逸会提起,还直接说出来裴蝉嫣是被她关起来了。多年之前,永巷的那一场大火,也是他的手笔么?
裴蝉嫣,如果没有被章逸关起来也该没了性命了,现在就算出现她也不过是死路一条。
“我已经下旨赐死她了。”
“总不能那么便宜了她……”
章延从永福宫出来,天色已经晚了。傍晚之际,夕阳已经落下了山,瞧不见踪影,唯有天边紫红色的云霞,还能够瞥得见。
他想起寒山行宫,陆静姝和孩子,最后吩咐夏川,明日一早去寒山行宫。他去将章逸带回来宫里就已经是逼近半夜了,一直等到下午,章逸才醒过来。
御医说,章逸的身体约莫是撑不过七日了,真是糟糕啊……他这算是在遭受报应么?母后去了,唯一的弟弟也马上就要去了,果然是报应吧……
第二日的早朝之后,章延为了节约时间,乘马去往寒山行宫。
临走之前,章延派了护卫重重包围着永宁宫,章逸的房间门口亦有专人把守,房间里边,还有照顾他的宫人。
章延抵达寒山行宫,又恰是傍晚时分。在寒山行宫所能见到的夕阳美景,却远远比在宫里看到的要更加来得动人。
陆静姝出来迎他,却没有见到孩子,章延便知他已经睡了。陆静姝见章延的目光搜寻了一会宝宝的身影,主动与他解释,“宝宝今天没有午睡,一直在玩闹,直到刚才才睡着。”
章延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两人一并往行宫内走去。
陆静姝吩咐了宫人备下热水送到偏殿,好让章延能够先梳洗沐浴,散一散一身的疲惫。她再吩咐了厨下准备晚膳,特地吩咐厨下烫上一壶桃花酒。
她自己是不怎么碰酒的,对酒的兴趣也不是太大。只不过今年春天宫里新栽种的桃花开得很好,陆静姝一时兴起,便学着酿了一坛子桃花酒。后来酿好后,曾经尝过一回,意外的味道不错。
章延沐浴之后直接过去了膳厅,厨下动作很快,已经准备好了晚膳。却也是因为只不过章延和陆静姝两个人用膳而已,陆静姝自己吃的时候,都只吩咐厨下准备得十分简单。即便现在多了个章延,也就添上两道菜的事情而已。
桌上虽只摆着几样小菜,但若是看章延的态度,显然是很习惯。他十分不生疏的直接在桌边坐下虽然也没有必要生疏,旁边陆静姝,同样没有特别起身与他行礼。
或者是因为这是在行宫而非宫里,许多规矩都可以摒弃掉,许多礼节也可以不用过分在乎。章延自己不大介意,陆静姝也不是死板的人,能省些气力,还是非常愿意的。
看到桌上的那一壶酒,还有碗碟旁搁着的酒杯,章延抬眸看了陆静姝一眼,“今天怎的还准备酒了?难道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陆静姝默默看他,半晌才道,“都道酒后能吐真言,臣妾想着陛下许不乐意与臣妾说一些事情,而臣妾又想听一听,便只好出此下策。”
章延挑眉,眼中含着一丝笑意,可没有说什么。他只是径自拿起酒壶,自己替自己斟了一杯酒而没有蹬鼻子上脸等陆静姝来服侍。
他怎么不懂陆静姝的意思?她知道他心里必定憋着诸多的事情,也就没有可能畅快,这是要他借酒浇愁……唔,或许真的会愁更愁。
搁下了酒壶,章延才说,“用膳吧。”
陆静姝没有说什么,不过提起了筷子。
章延端起酒杯,递至唇边,又闻到别样的味道,感觉和他平日里喝过的酒不大一样,便问陆静姝,“这是什么酒?你自己酿的么?”
“嗯。”自己替自己布着菜,陆静姝又说,“种了几株桃树,春天的时候,桃花开得很艳,就起了心思自己酿着玩了。”
章延仰头尽数灌下,砸巴了一下嘴,然后才发表了感想。“浓香甘醇,回味无穷,皇后真是好手艺。嗯,此酒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尝……”
陆静姝“呵呵”干笑了两声,对於章延这拍马屁式的感想,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她自己也不是没有喝过,哪里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滋味,恁的会信他的鬼话。
劳是陆静姝奉上了亲手酿出来的美酒,也没有能够真的听到章延的酒后真言。他们两个人,一个用着晚膳,一个沉默喝酒,并没有过多的话。
陆静姝吃饱了后,章延仍旧在喝酒。她默默的提起酒壶,给自己斟酒。章延见她要喝酒,伸手制止,“你不是还得带着宝宝么?别喝了。”
“不多喝,孩子还有奶娘照顾着,不会有大碍。”陆静姝笑了笑,推开了章延的手。跟着她端起了酒杯,碰了碰章延手边的酒杯,又说,“陪陛下喝一杯。”
陆静姝过去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能够和章延这样相处,可确实的是,她的内心升起一股与章延惺惺相惜的感觉。或许准备的话是前世的那个陆静姝和这一世的章延惺惺相惜了。
他们都被一个叫做“章逸”的人给玩弄得团团转,因为他们心里有感情。章逸和她除了叔嫂这一层关系,本不该有更多牵扯。可是章延不同,那是他的亲人,无论他怎么想,怎么看,都改变不了这个既定的事实。
来自外人的伤害,总可以通过一些途径比如报复、复仇或者其他,来治愈。可是亲人却……真的没有法子。那些伤害,漫入骨血,时常就会冒出来,让你不得安宁。
“御医说,阿逸撑不过几天了。”陆静姝与章延碰杯的这一杯酒,他喝得格外慢。喝下这杯酒后,他才终於和陆静姝谈起了章逸的事情。
前两日看到章逸呕血的时候,她就有这个猜测了,只因为章逸原本的体质实在是太弱了。从帝都到寒山行宫的折腾,若他当下的身体状况本就不大好,那便足以在很短的时间一下子崩溃。
失去母后还没有到一年的时间,又要失去唯一的弟弟了么?陆静姝默然,她经历过失去亲人的痛,多少能够体会章延的心情。
如果他不在乎这些,大概是可以无所谓,可惜他并非是这样一个人。帝王无情,是不得已也是没有办法,但不得不说,章延坚持了他的本心。看起来,甚至还有几分可笑。
“陛下自责吗?”陆静姝问章延,可很快就自顾自说,“前世的时候,得知父母、哥哥还有妹妹出事的消息,那个时候真的就是心如死灰,觉得就算拿自己的命来抵都什么也换不回来。那种绝望的心情仿佛从心里顷刻就汹涌的冒出来,几乎是一下子就把人给击垮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