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昀不去翻书,不假思索地脱口背出。罗令妤拿起书案上扣着的书,翻了两页后便钦佩陆昀那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她素来好学,好学却比不上陆昀记性甚佳。据他所说,礼记是他四岁时看的书,之后再没翻过。他今年已经二十一二,却对幼年时背过的书记忆犹新。
侍女锦月捧着一束沾着露水的花进屋,向女君伏身:「女君,您让我摘的花,便是这样吧?」
陆昀瞥了两眼,便看罗令妤是让侍女去摘不同的花,要将屋中的插花换一遍。陆昀不赞同道:「你肚子都这样大了,还这么折腾做什么?」
罗令妤:「常日新鲜啊夫君。每日都一样,生活多无趣。」
陆昀不以爲然。
罗令妤不用起身,侍女已经将剪刀送到她手边。她修剪花枝时,锦月在一旁看着,好奇问夫妻二人:「方才刚进院子就听郎君和女君在背书,和昨日背的好似不一样。郎君和女君这是做什么呀?」
陆昀答:「给令妤腹中胎儿选名字。」
锦月:「……啊?」
她万没想到是这样缘故:「可是,取名字,不是只有君侯和老夫人才能取吗?」
陆昀笑了一下。
罗令妤便戏谑道:「傻姐姐,你怎能不信你家郎君的能力呢?他看中的名字,自然能送到长辈案头,让大家都满意啊。」
「可惜雪臣哥哥之前只一心想女孩名,压根没想过男孩名。爲了监督雪臣哥哥,我只好陪哥哥一起背书了。」
锦月咂舌。
她再次在心中想,三郎还是这么难讨好啊。取名字还要妻子陪着背书。
这两位之间的夫妻情趣,她们这些侍女只看着太高端,太辛苦。
……
十月怀胎,次年七月下旬,罗令妤爲陆昀诞下一对龙凤胎。
新生儿刚落地,乃是女孩儿先出生,焦急地等在院子里的陆家族长,一听是女孩儿,喜得当即晕了过去。族长的一位兄弟一边让人去爲兄长请医工,一边连声狂笑:「好、好、好!」
二房「清院」的院子里,晕倒了一片,喜乐了一片。襁褓中的女孩儿刚被抱到正厅,一众几十岁的郎主女眷一拥而入,陆老夫人占得头魁,喜不自胜。刚刚醒来的陆家族长喝口水,也撸起袖子,冲入了正厅,要求看陆家这一辈的女孩儿。
小孩儿刚出生,陆家人一致夸赞:「眉清目秀,玲珑可爱。长大后定是像令妤一样的绝代佳人。」
「若是能抱回去养便好了。」
站在陆老夫人身边的産婆瑟瑟发抖:「……」
其实早就知道陆家不正常的态度,但是每一次陆家女君生子,一胎得女,陆家人那种狂喜态度,仍让人备受惊吓,神志恍惚。
「哇、哇、哇……」
比起先出生的姐姐,産婆怀里抱着的男童,陆家长辈就只是随意看了一眼,敷衍无比地夸了声「不错」,重新转头去抢着看女孩儿了。男童孤零零的,无人问津。産婆略微茫然,求助地看向好不容易挤入正厅的孩子生父,陆三郎陆昀。
陆昀脸色不太好。
因他是孩子生父,但襁褓抱出来,他一眼没看到,就被长辈抢走了。大喜之日,他又不能甩脸子,陆三郎很不高兴。
産婆要将男童抱来给他看时,陆三郎大义凛然般拒绝:「我要先去看我妻子如何,再来看两个孩子。」
这是一场耗时过长的孩子争夺战。
男童无人问津,却是不管是陆老夫人,还是陆家族长那一家,都绞尽脑汁地找借口,要抱养走陆昀的女儿。陆三郎不卑不亢,站在长辈面前舌战群儒,拒不将自己的女儿借出去。名士能言善道,极擅清谈,然恐是第一次,有名士舌战群儒,是爲了留下自己的孩子。
罗令妤的妹妹,罗云嫿垫着脚趴在窗口看他们争吵,再扭头看一眼姆妈怀里哇哇大哭的男童。罗云嫿满心同情:「小外甥,姨姨都可以想到日后你会如何受排挤了。」
同胞而生,姐姐备受关注,弟弟无人问津。
太可怜了。
罗云嫿同情小外甥,无人过问,姐姐又没有醒来,在姐夫舌战群儒胜利之前,小娘子便自告奋勇来先养着小外甥。
……
引经据典,陆三郎与人大辩两个时辰,说的陆家长辈哑口无言,无人能战,好不容易才保住了女儿留在自己身边的权力。
这些罗令妤暂时不知。
陆三郎何等知情识趣。罗令妤昏昏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坐在榻边望着她的夫君。他竟一直陪着她,没有将刚刚生産的她丢给侍女照顾。罗令妤再问他是男是女,何等样貌。陆昀笑答:「一男一女,龙凤胎。然相貌如何我不知,我幷未看。」
罗令妤一怔:「爲何不看?」
陆昀执她手,轻吻一下,含笑:「妤儿妹妹未曾醒来,我自然更关心妹妹。想与妹妹一同分享快活,与妹妹一起看。」
罗令妤隐约记得自己昏迷前好似听到院中长辈们乱哄哄地吵着要看女孩儿。
她质疑陆昀的用心:「是么?不是因你没有抢过别人么?」
陆昀面容一顿,然后道:「怎么可能。我早与妹妹说过,男女无碍,我幷不在意。只要是妹妹爲我生的,我都一视同仁。」
陆三郎说话这样动听,罗令妤被他哄得心花怒放。吃了一小碗粥,罗令妤便迫不及待要求看两个襁褓,好和夫君一同分享。两个襁褓才由侍女抱进来,罗令妤还未曾如何,她夫君已经起身,迎了上去,问题直击要害:「哪个是女孩儿啊?」
侍女:「……」
罗令妤:「……」
好一个「一视同仁」。
……
这对龙凤胎,姐姐取名陆斯咏,弟弟取名陆斯陶。
姐弟二人自小的鶏飞狗跳争吵争夺生涯,从在襁褓中,第一次被父母抱到怀中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