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是不是又刁难你了?」淮南王两道浓眉几乎打结。这一阵子,三公主可是没少上门寻夏映凡的麻烦——心里有火气,不能拿他怎样,就变着法子的来刁难她了。
「……没有。没事。」夏映凡苦笑。
淮南王一看就知道,自己没猜错。他勉强笑了笑,道:「你调香所需之物,都已命人给你寻来了。再有,我去外面找到了一架古琴,你应该喜欢,去我书房看看。」
夏映凡善於调香、养花,谈得一手好琴。他怕她平日烦闷,常在这三件事上下功夫,只求她有个消遣。她闻言笑着行礼道谢,款步出门。
淮南王看着她的身形消失在门外,心里愈发愧疚。他说过的,不论怎样都要娶她,费尽了周折,才使得她同意随他来京城。
却没料到,他一句承诺实现起来竟是这般艰难,比当初争得她同意嫁他还要难上百倍千倍。三年多了,依然不能给她个名分。
偶尔真会惧怕,这孤苦无依的女子的大好年华要葬送在自己手里。
心里一肚子火气,他在室内来回踱步,到底是忍不住,进宫去找三公主。
有一段日子了,三公主吃得少,睡得多。反正不管真睡假睡,时常窝在床上。听得宫女通禀,她才慢吞吞的起身穿戴洗漱,让淮南王等了小半个时辰,才晃到他面前落座。
淮南王面色不佳,语气不善:「你这一段是中了什么邪?怎么动不动就去我那儿找人的麻烦?!」
三公主撇撇嘴,自是清楚他指的是什么,「你府里那位,没名没分的,乱晃什么?去寻常人家也罢了,怎的还去了袭府?我今日是没给她好脸色,也是防患於未然——哪一日她不知好歹地跑去蒋修染府中可怎么办?你就不怕蒋修染把她乱棍打出来?他府里没有理事的女子,动辄要人命的护卫可是不少……」
「闭嘴!少给我强词夺理!」淮南王横了她一眼,「到如今还能心平气和地提及袭朗、蒋修染,当真是心宽。」
那两个人绕了个大圈子,最后坑的可是她一母同胞的兄长。
三公主嫣然一笑,「是啊,他们是把睿王害得不轻,可你呢?你被他们狠狠地利用了一把,心里也不好过吧?兴许比睿王更难受吧?就冲着这一点儿,我就对他们两个没脾气。再说了,你可别忘了,我跟袭夫人交情匪浅。」
淮南王不屑地哼了一声,「自作多情,你以为谁真敢实心实意对待你么?怎么可能呢?」
「你又比我好哪儿去了?」三公主冷了脸,「你府里那位,当着你是一个样子,背着你可是另一个样子。你跟个傻子似的,都不知道吧?」
「废话!」淮南王毫不留情地反诘,「你以前对蒋修染,不也是当面一套背面一套?」
「胡说!我待他从来都是一个样!」三公主心想,要真的当着他能收敛些,自己也不至於被他那样羞辱了。说到这儿,她也看出来了,淮南王就是来找茬吵架拿她撒气的,意识到了这一点,又笑开来,「说起来我倒是挺好奇的,你跟夏氏女这一阵子没闲着,一个总跑夏易辰那儿,惹得人家闭门谢客;一个总去秦府找秦六奶奶,百般怂恿着秦六奶奶将她引荐到袭府。打的什么主意啊?莫不是想让夏易辰认了她当女儿?又或者是让袭夫人认了她当远房亲戚?」
淮南王差点儿就被她气笑了。夏易辰是夏映凡的兄长啊,照现在的情形论起来,香芷旋还要唤夏映凡一声姑姑呢。而这话题是他不能接的,转而道:「你那段日子不也常让宫女去秦家传话?也不嫌面上无光,人家都成亲了,你还总跟秦夫人说着说那,让她以为你还是想做秦家的儿媳妇。你要是害得秦家鸡犬不宁,我那表弟可不会轻饶了你。」
「合着我说什么,秦夫人就该信什么?谁叫她没脑子的。我想让秦家做我的安身之处,秦明宇怎么做的?我拿蒋修染没辙了,膈应他可不在话下。」三公主遗憾地叹了口气,「也只能是开一时的玩笑,秦夫人不已经回乡省亲了?再回来,不管谁说什么,不管她想什么,府里都是秦六奶奶说了算,没用了。」
没脑子……秦夫人也不是没脑子,是现状与她多年来想想的差别巨大,她受不了那落差罢了。同样的,秦明宇还不是一样?淮南王想到秦明宇到头来还是为着家族娶了钱氏女,心里就有些发慌。
不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的。
秦明宇是一个,眼前的三公主也是一个。
他不敢保证,自己是不是下一个。
三公主睨着他,眼波流转,闪过狡黠,「我跟你说啊,有什么事情的话,你还是别让夏氏去烦袭夫人为好。袭少锋看重他的夫人,最烦谁总去上门叨扰,没看我明知袭夫人有喜都不曾去探望过么?——我们俩还有点儿交情呢。昨日实在是迫於无奈,才硬着头皮去的,心里可是一个劲儿地打鼓。你真有事想求袭府的话,我给你指条路,直接去找袭少锋或蒋修染。要是赶上袭少锋心情不错,你求什么他就答应了。而他要是不答应,他不喜欢办的事儿,通常蒋修染会跟他对着来,肯定会帮你。不信你就试试。」
一席话,淮南王斟酌片刻,结论是只能信一半儿。
三公主又道:「再有,你与其让夏氏花心思打扰袭夫人,就不如让她去找甯大小姐了。甯大小姐是袭少锋的表妹、蒋修染的心上人、夏家的常客,这分量还不够?」语声微顿,深凝了淮南王一眼,「说句难听的,你要是把甯大小姐绑起来藏几天,不管哪个人,对你都会有求必应的。」
「蒋修染绝对会把我先斩后奏。」淮南王斜了她一眼,「你那点儿挑拨离间的手段,还是省省吧。但是,有几句还算有用,谢了。」他笑了笑,起身离去。
三公主眯了眸子,笑容里有着恶作剧得逞之后的快意。
只有几句有用?他全都听到了心里,只是不会照她的话去做,要换一种方式。至於如何行事,她大抵猜得出。她还不了解他么,正是因为太了解,方才才故意那么说的。
她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厚道,甚至很恶劣。但是,宫里从来就是这样的尔虞我诈,方才提到的几个人,哪一个被淮南王殃及,都会使得蒋修染、袭朗发飙。
她一个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只怕事小。
只要香芷旋没事就行了。那个女孩子……不,那个女子,明年就要做娘了,想到这一点,真是挺高兴的,尤其特别好奇,孩子生下来之后,长得会像谁。
像谁都好啊,夫妻俩都是那么好看的人。
对香芷旋,她是真的有点儿情分。最起码,那女子是她骗不了的,而且从来不会自心底对她的言行生出鄙夷,不会当着她的面阿谀奉承,背着她的面百般诋毁——那样难看的嘴脸,她这些年已见的太多。
袭朗做了父亲之后,多少得有点儿转变吧?不会还是那样一副看似温和实则比冷着脸还让人打怵的样子了吧?
因着香芷旋的缘故,她现在不似以前那样抵触甚至畏惧袭朗了。能让一个那样娇柔的女子过得舒心如意的人,必是有担当的。再有就是二公主的缘故了,二公主远嫁之前,求她以后就算淘气就算恶作剧,也不要找袭朗的麻烦。
细琢磨袭朗这个人,再看看别人,三公主真是有点儿牙疼。
中意袭朗的人明里暗里也不少,但是他就没惹上过这种是非。
蒋修染和秦明宇呢?他们自己祸害自己,看上了甯元娘;之后她跟着凑热闹,祸害他们,也吃了他们不少暗亏。
那一段乱七八糟的日子……
她这辈子是没什么指望了,为儿女情长正经折腾了好几年,到头来白费功夫。而眼下呢?睿王要是一再被太子打压,能活到几时都不好说。她到了那时候,掺和过的是非被抖落出来的话,重则获罪赴死,轻则一生监禁。
迈过如今这道坎儿,至为关键。
遐想间,宫女进门来,低声通禀:「睿王妃请了卢大夫到了王府,听说是开了几幅安胎药。」
三公主懒懒起身,「又请大夫了,我总得去看看她。」
她一点儿担心也无,根本不用的。睿王妃只是要用腹中胎儿做做文章,在皇后面前多说一些香芷旋的好话,请皇后看在皇家子嗣的情面上,斟酌着赏赐点儿什么。
到头来,不过是讨好袭朗,让他放睿王一马。
最起码,睿王妃与香芷旋有走动,袭朗总不好再继续下死手对付睿王。皇上听闻之后,再做一番和事老,一场风波便能继续搁浅一段日子。
只有先争取一些时间,才能冷静下来缜密行事。不然,睿王怕是要每日跳脚心绪烦躁,兴许还没怎么着呢,他先疯了。
接下来一段日子,三公主与睿王妃在皇后面前一唱一和,皇后哪里看不出姑嫂两个的用意,总是顺着她们的意思说话造势。此外,姑嫂两个得空就去袭府坐坐,也不多留,说一会儿话就道辞。
三个人忙来忙去,只是要夸大其词,让宫里的人都知道:睿王妃与香芷旋一见就投缘,香芷旋不辞辛苦地帮睿王妃找到了安胎的良医,并且疗效甚佳,结论就是睿王妃这一胎得以保下来,香芷旋功不可没。
这其实也是没法子了,睿王妃但凡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别的借口拉拢香芷旋,也不会拿自己的孩子说事儿,一口一个怀相不好,总是让她心里不好过。
宫里的人,最在意这件事的是慧贵妃,正宫里几个人的心思,她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心里不由恼恨儿子没用,得空将淮南王唤到了面前,一通数落:
「那边的人不好过,你的日子就真的安稳了?哪日蒋修染再上道弹劾你的奏章,袭朗再不帮你的话,我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淮南王有苦难言,沮丧地道:「这不是被她们抢占先机了么?」事情自然不是失去先机所致,是他想得很好,却全部落空,可这些话又如何能说出口。
「你府里那个女子就是个不中用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慧贵妃说起夏映凡就没好气,「得空赏她点儿盘缠,让她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淮南王忙道:「您别急啊,我正想法子呢,过几日就有结果了。」
「我不管那些!」慧贵妃气道,「自从你将那女子带回府中,可曾得过一日安宁?我看你就是被她克的,赶紧把她给我弄走!你别逼着我下狠心,等我亲自处置她的时候,她能不能活都是两说!」越说就越恨铁不成钢,「你有为她忙活的功夫,多与明宇、袭朗走动走动多好?去找老太爷说说话多好?等到最后,他们俩都把你晾在一边儿的时候,你就只能灰溜溜地滚去封地了!睿王那是难为了太子多少年如今才自食其果,你呢?你完全就是个任人揉圆搓扁的!为了个女子,看看你变成了什么样儿?没出息!」
这种话,淮南王近日没少听,知道母妃只是放狠话敲警钟,只能一味赔着笑站在一旁。
一名小太监进门来通禀:「禀娘娘、王爷,皇后娘娘先前传旨,命卫国公世子夫人觐见,此刻卫国公世子夫人已经到了宫中。」
慧贵妃闻言连忙下地,「我得去见见袭朗的媳妇,他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媳妇要是能时常进宫来陪我说说话就好了。」一众宫女、太监随着她出门,去往正宫方向。
走了一阵子,慧贵妃发现儿子不声不响地跟在后面,不由顿足瞪目:「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有话跟她说。」淮南王没了之前的嬉皮笑脸,认真地道,「要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