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香若松走出袭府,上了马车。
跟车的小厮阿海隔着车窗低声问道:「大爷,要不要去钱氏那边一趟?她这样行事,说起来是对袭老夫人言听计从,其实还不是没将我们香家放在眼里?」
香若松想了想,道:「不,不能去。非但不能去,还要对今日的事守口如瓶。袭府绝不会声张,我们更不要与钱家的人提起——提及便是提醒,何必让钱氏早做打算。」
他是想,袭府大夫人处事圆滑得很,收拾一个庶子的媳妇不在话下,便是她和稀泥也没事,他那个好三妹也不会给钱氏好果子吃。与其让钱氏嫁进去之前就先知先觉转头讨好大夫人,还不如让她自食其果丑态百出。
阿海听他这样说,便是心里不明白,还是恭声称是。
回家的路上,香若松想到自己好一番夸奖香芷旋,不由苦笑。
那个丫头,在外人看起来可不就是他说的那样?要贬低香绮旋,要对付老夫人,只能夸奖香芷旋。不管怎样,总要让那只小狐狸知道,嫁了人之后,娘家的帮助至关重要,对她有益无害。想来她也清楚,否则也不会让他发落香绮旋了。
香绮旋的事情,说起来简单,要把那个烂摊子收拾清楚并不容易,还是要好生周旋一番。
一想这档子事就真正气不打一处来,真是从没见过比香绮旋更二百五的人。好端端一桩亲事,她偏生闹出了岔子,至今害得香家损了银子丢了面子。多少次都想活活掐死她的,可如今又不是不庆幸的——要是那个二百五嫁给袭朗,袭朗恐怕一日也容不得,早就三下五除二地休妻了。不管对香芷旋是怎样的情绪,他都得承认,那丫头行事有分寸,是香绮旋比不了的,大局面前,能够放下自己那点儿小心思小算计。
当然了,其实他也没料到袭朗能够痊癒,之前整个京城都传他病危,不知何时便丧命了。不是为这个,香家起初也不会让香绮旋冲喜。
这样的算来算去,香若松心绪明朗起来。香芷旋是被金元宝砸到了头,香家又何尝不是呢?只要照着袭朗的心思行事,日后便是不能飞黄腾达,也能有个安稳前程。
香家并没料到,香芷旋成婚前后这短短岁月之中,局面逆转:宫中太后失势,太子掌权;袭府太夫人失势,袭朗逐日好转,坐在家中的几个举措间,已是锋芒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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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朗离开松鹤堂之后,先去了小书房——也是赶巧了,刚说幕僚有事找他,回到院中幕僚就来了。
香芷旋在房里听说他已离开是非场就放下心来,并不在意他去何处。要他早些回来,一是不想他为难,二来也是另有计较。他在场,香若松怕是会因紧张不能畅所欲言,气不到老夫人反被咬一口就糟了。
她问了问含笑,知道今日不适合裁衣,便将给袭朗做衣服的事放下,描了个荷包的花样子,打算先给他做个荷包。
坐在热烘烘的大炕一侧,开始动手绣的时候,袭朗回来了。
含笑奉上热茶,便带着别的丫鬟退下去了。
袭朗喝了口茶,将茶盏放到茶几上,走过去拍了拍香芷旋的脸颊,「又说不舒坦又说小书房走水,你倒是不忌讳这些。」
香芷旋笑,「要是说什么有什么,我早就改行去做算卦先生了。」又拍拍身侧,「坐下,我跟你说说大哥和二姐的事。」
袭朗的手指在她面颊摩挲两下,坐在她身侧。
香芷旋只说结果,并没说起当时两人是怎样个鸡飞狗跳的情形。看着两个人掐架,她挺高兴的,但是这是绝对的家丑,实在是不好意思跟他细说。
袭朗听完说道:「你大哥兴许不曾善待你们,但是有眼色,脑子转得不慢。」
「当然了。」香芷旋承认这一点,「他就是太机灵了,一时一变的。」
袭朗懒散地倒下身形,斜倚着大迎枕,「就是因为这样,你倒更不能开罪他。他要是逼急了给你穿小鞋,可比你二姐生事还麻烦。」
「是啊,我明白的。」香芷旋蹙了蹙眉,侧头看住他,「你——没来由地让你因我的事忙了半晌,没嫌烦吧?」
「这不是我惹出来的事儿么?我不把老六藏起来,老夫人怎么会打你银子的主意?」袭朗展臂勾过她。
香芷旋慌忙抬起还拿着针线的手,「当心紮了你。」
「我又不像某些人那么怕疼。」袭朗笑着,将她手里的活计拿过,「这是做什么呢?」
「要给你做个荷包。」香芷旋解释道,「今日不适合裁衣,我就先给你做个荷包。做衣服好说,三两日就能做好。」
「不是不忌讳那些无谓的规矩么?」之前是谁咒自己不舒坦来着?
「这可不是一回事。」香芷旋耐心地解释,「明知不是裁衣的日子,你我不忌讳,下人却要说闲话的,犯不上。」
「这倒是。」袭朗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将她搂到怀里,「你有没有不累眼睛的嗜好?」不是看书写字就是做针线,样样都是费眼力的。
香芷旋想了想,「有啊,插花、下棋、弹琴,这些都是。」
清风阁里没有琴。袭朗就道:「过几日给你寻一架古琴,听听你琴艺如何。」
「也不用。」香芷旋喜滋滋的,「我自己就有,只是没带过来,放在陪嫁的宅子里了。你要是不烦我弹琴,过几日琴就送过来了。」
「起先为何没带来?」袭朗笑着问她,「以为我不懂音律,不想对牛弹琴?」
香芷旋逸出清脆的笑声,「听听这是什么话?哪儿有这般揶揄自己的?」
「不是揶揄自己,是说你的心声而已。」
「真不是。」香芷旋窝在他怀里,语声欢快而真诚,「这一段你不是要静养么?曲子欢快或是哀伤,你听了都会心烦——嗯,反正我生病的时候就是那样的。我上次出门就让蔷薇去宅子传话了,让那边的人过几日给我送来。琴棋书画,我学的最好的就是琴艺,别的只是范范,正想跟你显摆一下呢。」
袭朗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像一只神采飞扬的猫,心里喜欢得不行,手指摩挲着她唇角,由衷道:「字写得很不错——当初你给我的回信,我看了,那时就想,字如其人这句话如果是真的,那么你差不到哪儿去。」
「真的啊?」神采飞扬的猫又变成了得意的猫。她自己也觉得还可以,起码先生就没少夸奖,只是不大确定别人的看法。
「真的。」他笑着勾过她,吻住她的唇。这一碰触,便点燃了另一种小火苗,他只好放开她,克制住那种冲动。
自鸣钟响了,时间已至午时,到用饭的时辰了。
香芷旋连忙坐起来,整了整发髻,又理了理衣衫。
蔷薇在门外禀道:「四爷、四奶奶,午膳摆在何处?」
袭朗瞥一眼炕桌,说就摆在这儿。
蔷薇应声而去,很快带着两名丫鬟进门来,摆好饭。
袭朗外伤已经无碍,饮食上只要不多喝酒、不多吃辛辣之物即可,所以摆在他这边的荤素俱全。
香芷旋如今只让厨子做四菜一汤,多了她也吃不了,另外就是担心有人说他们房里的膳食太铺张浪费虚耗银两。
相对用饭时,袭朗指了指自己这边的一道红烧肉,「这道菜府里的厨子做得不错,肥而不腻,你尝尝。」说完就给她夹了一块过去。
香芷旋以前没吃过这道菜,半信半疑地送入口中,吃完笑着点头,「嗯,的确不错。以前怎么都不做给我吃?」肥而不腻的菜,粤菜也有,香芋或是梅菜扣肉就是这样。
「现在吃到也不晚。」袭朗总觉得她对北方菜肴是出於本能的抵触,所以不愿意尝试,又夹了一筷子糖醋荷藕,「再尝尝这个,到了冬日就吃不到了。」这个是素菜,又是甜食,她没道理不喜欢——早就留意到了,她喜欢甜食。
香芷旋吃完才道:「这个我早就吃过了,是很好,但是以前一桌菜只能吃这样一两道,自然就对厨房颇有微词。而且啊,我还听说,现在这藕不新鲜了,等到明年夏季再吃,才能吃到最新鲜可口的。再说了,我们那里也有这道菜的。」一副你可别小看我的家乡的样子。
袭朗忍俊不禁,一面笑,一面给她连夹了五块红烧肉,五块藕片。
「……?」香芷旋是不介意多吃些,但他这样,分明是数着数让她吃的。
「多吃点儿,太瘦了。」他已垂了眼睑,专心用饭。
「嗯。」好吧,他这也是好心。她低头乖乖吃东西。
过了一会儿,袭朗又道:「哪种菜系都有各自的可取之处,你平日不妨尝试一番。打个比方,就如辛辣菜肴,你一旦接受了,就会上瘾。」
「……我试试吧,多半不成。」对於改变生活习惯这回事,她从来是丝毫信心也无。
「不急,慢慢来。反正你已经在北方紮根,日子久了,不需我说,你也会入乡随俗。」
这一点,是香芷旋希望能够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