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妈妈老老实实地回答:「是吏部员外郎成大人的子嗣,在家行六。」
「哦,姓氏是哪个字?」
何妈妈很有些心虚气短,「是、是成功那个成字。」
「哦,成六爷。」香芷旋戏谑地笑了笑,「吏部员外郎之子——从五品官员之子,二姐果然厉害,给自己找了个好人家。」
香绮旋脸色发白,语声倒还算平稳:「你也别在那儿幸灾乐祸,话说到底,你还要感谢我呢。要是没我出岔子,你能有现在的日子?你能趁机敲老太太的竹杠?」她挑眉冷笑,「我的好妹妹,你可千万别以为,我离开了香家,就对家里的事一无所知了。」
「你也千万别以为,我能得到什么,你就能得到什么。」香芷旋不动声色,「你我为人处世完全不同,於我是福,於你大抵是祸。所以,你千万别自以为是,以为你唾手可得的福分让我捡了便宜。老太太要用你这庶女冲喜,事成的话,香家不丢脸。偏生你不知天高地厚,横生枝节。袭府呢,本就不会愿意嫡子娶一个庶出女子——丢脸,明不明白?你跑了,跑的好啊,於香家是难题,於袭家却是喜事。」
香绮旋身形一震,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
「别怪我说话难听,日后成六爷究竟会不会娶你还是未知。」香芷旋语气特别平静,「如果我们只是商贾之女,谁也没闲心计较嫡庶之别,但是我们有个做官的伯父,就不能不计较了——好说不好听,谁都不想因为新人进门颜面扫地。」
「你,给我闭嘴!」香绮旋脸色铁青,一字一顿。
香芷旋却笑起来,「看你这样,我心里就舒坦了。」
远嫁途中,黑山白水悠长路。气候从温暖转为清寒,心境从愤恨转为无望。
总是感觉自己似被烈风卷落的花骨朵,还未盛放,便已凋零。
如何熬过来的?
好多个夜眼睁睁对着漆黑,等来天明。
嫁给袭朗,便是如今过得再如意,香家或是香绮旋都没资格要她感激分毫。她为此付出了相应的代价:背井离乡,孤寂为伴。
是的,有因祸得福这说法,但这并不代表她能够原谅当初将飞来横祸强加给她的人。
从来就明白,这桩婚事,不论好坏,她都不能让香绮旋为自己负责。可是同样的,最没资格对她说三道四甚至要她感激的,正是香绮旋。
对於香绮旋,她一如既往的厌恶,憎恨的仍是香家。
厌恶太久的人不好过了,她不高兴才奇怪。
香绮旋从牙缝里磨出一句话:「你往后可千万别有事求到我头上!」
香芷旋的语声轻而坚定:「永不。」她就算走投无路,也不会去求一个万般轻视的人。
何妈妈神色颓唐。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成六爷与家中挑明了意中人的身份,成家并不是拿不定主意,而是坚决不同意,认定了香绮旋品行不端,非但不肯允许她进门,还要成六爷从速把她打发掉。听别院里下人的口风,成六爷要是死心不改,成家将他逐出门也未可知。
到这地步,只能看成六爷挂在嘴边的情意到底是真是假。
而她们主仆两个,是不能再住在别院了,成家若是认定香绮旋轻浮狐媚,让人把她撵走或是索性囚禁起来,可就真走到绝境了。
何妈妈原本是希望香绮旋说几句软话,先求着香芷旋给她们寻个落脚之地就行,却没想到,香绮旋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低声下气。唉——她在心里叹息着,见香芷旋看向自己,忙上前一小步。
香芷旋道:「等会儿你去找蔷薇一趟,我会吩咐她帮你们先租个院子住着,等香家那边有了回信……」
「你少给我假惺惺的做好人!」香绮旋伸手把何妈妈用力往后一拽,「我便是死了,也不要你的接济!」
「那正好。」香芷旋松了一口气,「我本来就不愿意帮你,不想你落魄之后让我跟着被人耻笑罢了。」这是实话,单论她与香绮旋,不落井下石已是仁慈,之前的话是为着大局,真是咬着牙才说出口的。眼下香绮旋拒绝了,那正好,皆大欢喜。
「我真是多余,竟发昏来找你……」香绮旋无疑是后悔死了,转身便走,出门前又想起一事,停下脚步,回眸笑道,「你应该已知道了吧?日后你的三嫂,就是我闺中好友钱友梅。原本我是要去她在京城待嫁的宅子求助的,偏生何妈妈多事,说她到底是外人,不如先来看看你是什么意思。我那会儿想着也是,能不欠人情让你做冤大头也挺好的,但你是这态度,我去找友梅就是了,顺道也跟她细说说你到底是怎样的,让她日后拿捏起你来更容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