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自主的抬起头,只可惜站得太远,只看到高台之上站着两道红色的身影。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屈下膝,低下头,听到身边的呼声直冲云霄,她跟着张嘴,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免!」尖利的声音再度传入耳中,田碧月皱了皱眉。
「今日乃朕之……」田碧月听到这个声音,猛地抬头望向高台之上,怔怔的看着那道红色身影,连对方说了什么,也听不进去。
「幸天佑之……」当年的少年似乎高了,壮了,就连声音也变了。
「酷暑难耐,请诸位入内殿安坐。」
她恍然跟在众位女眷身后,有些怔忡的想,记忆里的那个少年,与高台之上仅仅看见了人影便威仪不凡的男人,真的是一个人吗?
昭阳殿内十分宽敞,是摆设大型宴席的好地方。走进里面后,顿时凉意袭来,让人感到无比的舒适。只见殿内四处摆放着冒着寒气的冰块,这些冰块透明澄澈,难怪殿内如此凉爽。
她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茶具,精致考究,让人爱不释手。
可是向来好茶的她,此刻却没有心思品茶,只觉得自己心里空空荡荡,落不到实处。
自从晋鞅坚持让顾如玖的凤位与自己的座位并排后,礼部的人就识趣的不再犯,所以今日万寿礼上,顾如玖的座位仍旧与晋鞅的龙椅并排,并且两人面前还公用一张龙凤桌。
「这次礼部的人总算是机警了一次,」晋鞅拉着顾如玖的手坐下,然后把冰着的荔枝盘往顾如玖方向推了推,然后示意各种热闹的表演可以上来了。
昭阳殿中间架着一个高高的舞台,台子既漂亮又宽大,所以民间艺人一生都以能登上昭阳殿舞台为荣。
像荔枝葡萄龙眼这些东西,顾如玖并不爱经别人的手来剥,所以一直都讲究亲力亲为。她剥开荔枝壳,用银制的小刀挑出里面的核,然后把果肉放进一个琉璃碗中。
照这样剥了五颗后,她抆干净手,把琉璃碗放到晋鞅面前,然后小声道:「陛下今天用这几颗就好。」
晋鞅身体不好,荔枝这种东西吃太多又容易上火,所以在晋鞅身体方面,顾如玖向来是严格要求的。
看了眼碗中少得可怜的果肉,晋鞅老老实实的点头,用银叉弄了一块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着。
东西这么少,他要慢慢吃才行。
何明与白贤一左一右侍立在帝后左右,把皇上与皇后的来往看得一清二楚,不过早已经习惯皇上在这方面的「憋屈」,他们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了。
桌上还摆放着葡萄香梨等物,这些顾如玖倒没有怎么固定份额,何明原本想替二人削水果,哪知道陛下根本不领情,自己拿着一把匕/首嗖嗖的削起来,看这熟练的程度,肯定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乐府的人每年都是这些东西,根本没什么新意,」晋鞅脸上挂着赞赏的笑,把削成小块的香梨放到顾如玖面前,嘴里却说着嫌弃的话,「这些歌功颂德的话,翻来覆去的演,有什么意思。」
顾如玖笑着偏过头,然后小声道:「难道你还喜欢别人骂你?」
晋鞅闻言点头道:「久久说的是,这种场合,也只能看这些了。」
顾如玖叉起一块香梨放进嘴里,东西还没咽下去,就听到曲子的风格突然带上异域风情,几位穿着红纱舞裙的蒙面舞姬踩着莲步上台,妖娆的身姿在充满风情的曲调中,显得格外的曼妙。
白皙的皮肤,艳丽的红纱,还有那眼波流转的媚眼,顾如玖也顾不上吃香梨了,眼也不眨的看起美人来。
看着亲手削的香梨受了冷落,晋鞅瞥了瞥舞台上的轻歌曼舞面色稍淡。
能来参加寿宴的,都是见过世面的,所以这充满异域风情的舞蹈虽有几分新奇,但也不会让他们失去仪态。越是这种场合,他们越是表现得矜持稳重,不然传出个好色的名声,谁的脸上也不好看。
有眼尖的发现陛下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难道陛下不好这口?那他们就更得小心了,就算心里喜欢,面上也要带出两分嫌弃才行。
舞姬们跳得十分卖力,可是让她们失望的是,在座的这些贵人们,一点都不像她们在舞坊里遇到的那些客人。舞坊的贵客们一掷千金,待她们热情,只要她们登台,这些贵客们莫不是鼓掌掷金仍银,简直热情到疯狂。
而在座的诸位各个面色淡漠,漫不经心,仿佛她们不是在跳曼妙的舞蹈,而是站在舞台上装木桩子。
一曲跳完,舞姬们揭下脸上的面纱,仪态万千的行礼,口呼贺寿之词。
扶摇满含期待的抬起头,看向帝王御座的方向,谁知道高高在上的帝王根本看也未看她一眼,仿佛她是路人甲,毫无存在感。
怎么回事这样呢?她不敢置信的睁大眼,她美名传遍整个京城,难道陛下就没有半分好奇吗?
「好一支《曼花纱舞》,本宫甚是喜欢,」顾如玖击掌道,「来人,有赏。」
「臣妇也觉得这舞不错。」平王世子妃现如今是坚定的皇后党,所以见皇后开口要赏,也跟着让人赏了金银。
其他女眷也跟着有样学样,豪爽的赏了东西给这几个舞姬。还别说,对着美人们一掷千金的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於是这几个舞姬遇到了此生最奇葩的场景,那就是在座的男人各个淡定如水,而在座的女人却都成了豪客,争相给赏钱。
就连美名远播的扶摇也被这个场景弄懵了。不过她再有心思,陛下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她也只好与其他人一道行礼退下了。
到了后台,她才一把撤下半悬在耳畔的面纱,气呼呼的坐在了梳妆镜前。
「你怎么还不高兴,收了这么多赏钱,就连皇后娘娘都亲口夸赞我们呢,」另外一位舞姬满脸喜意道,「今日领的赏钱,足够我们衣食无忧过一辈子了。」
「谁稀罕……」扶摇话还没说完,见两个太监走了进来,他们手里端着大大的托盘,里面全是金簪银钗等珍贵物品,多得晃人眼睛。
「这是贵人们给的赏赐,诸位记得感念贵人们的好。」两个太监放下托盘,转身便走,有舞姬想从托盘里取些东西给他们,他们也都推辞不受,匆匆便离开了。
他们都是些有脸面的太监,再眼馋这些东西,也不至於在这种场合去拿歌姬的东西。这间屋子里里外外都是人,他们怎么会伸手?
「发了,发了。」几个舞姬抱在一块,又笑又跳,高兴得不行。
扶摇憋着嘴,小声道:「真是没见过世面,这么一点东西就能高兴成这个样子。」
「说得好像你见过这等好东西似的,」离她最近的舞姬回了一句,还想再说,但是被同伴劝住了。
「我早晚会有的。」扶摇不甘心的想,早晚她要成为赏赐别人的贵人,而不是为了贵人的赏赐就高兴的可怜人。
「刚才那乱七八糟的舞蹈,有什么好看的,」晋鞅叉好一块香梨放到顾如玖手上,「不就是摆手摇尾?」
「舞美人美啊,」顾如玖举起银叉,吃掉这块香梨,「再说了,人家好好的美人,哪来的尾巴。」
没有尾巴,能让你赏这么多东西下去?
晋鞅挑了挑眉:「哪里美了,不过是些庸脂俗粉罢了?」自家皇后盯着其他女人目不转睛,双眼放光,他的心情一点都不好。
「连女人的醋也吃?」顾如玖用手遮着嘴,不让下面的众人看清自己嘴型,「你的心眼真小。」
「我对你,心眼大不起来。」晋鞅不以为耻,反引以为荣。
「乖了,」顾如玖靠着袖子的遮挡,捏了捏他的手,小声道,「我喜欢看,总比你喜欢看。」
晋鞅在她耳边轻声道:「还好意思说我心眼小,醋罎子。」
「那你就是醋缸,」顾如玖摇了摇食指,眯着眼睛笑道:「醋缸,哦?!」
「你是醋罎子,我是醋缸,我们果真天生一对。」晋鞅对她偷偷一笑,「你说对不对?」
顾如玖哼了一声,不过没有反驳。
田碧月静静的坐在座位上,而她的目光,却一直留在帝后二人身上。
或许……她心中的少年根本就是虚假的,与皇后情意浓浓的帝王,才是真实的,她的记忆骗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