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 33 章
紫宸殿中,顾长龄给晋鞅授完课,然后郑重的向晋鞅谢恩。
「先生不必如此,」晋鞅走上前,伸手扶起作揖的顾长龄,然后道,「这不过是朕对师妹的一份心意而已,兄长疼爱妹妹,何谈谢字?」
顾长龄看着满脸认真的皇帝,微微愣神后道:「陛下待小女如此,微臣又岂能觉得这是理所应当呢?」
晋鞅闻言笑了笑,对顾长龄道:「先生多虑了。」
饶是顾长龄能言善辩,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下去了?继续谢恩不太妥当,可是不谢恩,又有违君臣之礼。
「陛下,长颜县主觐见。」一个小太监进来,打断了他的为难。
「快请县主进来。」晋鞅左脚往前跨了一步,扭头见顾长龄还在,又把这只跨出去的脚不着痕迹收了回来,「师妹照顾母后十分尽心,母后待她如亲女,一个县主又算得了什么。」
顾长龄默默低头想道,那也不是真的亲女啊,你们皇家这么搞,简直让我们顾家措手不及好吗?
「陛下,」顾如玖进了殿,先是给晋鞅行礼后,才又盈盈朝顾长龄一拜,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师妹怎么来了?」晋鞅在上首坐下,然后又邀顾长龄与顾如玖落座,「可是有宫人伺候得不妥当的?」
「宫侍待我十分的尽心,我今日来,是向陛下道谢的,」她站起身,再度朝晋鞅一福,「臣女无才无德,荣封县主一爵,实在万分惶恐。」
「我待师妹如此,只盼师妹一切安好,」晋鞅忙道,「若是因为让你惶恐,却是我的过错了,你千万不要这样想,我的本意并非如此。」
一个人的真心还是假意,言语可以骗人,眼神却掩藏不了。
顾如玖看着对方的双眼,突然愣住。这几年来,她虽然常常在康泉宫见到晋鞅,而晋鞅也从未在她面前摆帝王架子,反而更像是个温和的少年。可是她只以为对方是礼教与天性使然,并没有觉得晋鞅对她真的有多少师兄妹之情。
可是现在看到对方的眼神,她觉得有些羞愧,羞愧於自己仗着所谓的理智与见识,自以为是的先入为主,把别人的真情当做客套,把别人的关心当做礼貌。
她总是冷静的以旁观者角度来评判他是否是个好皇帝,揣度着他一言一行的用意,从未真的把他当一个亲近的朋友或者兄长看待。
「不,我虽然非常惶恐的,但也有些高兴,谢谢陛下。」顾如玖抿着嘴角笑着,眼底眉梢也带着笑意,「只是突然变成了县主,有些不适应。」
便是他日后会变成很多历史书中的那些帝王,但是至少对方在年少时用真心待过自己,那么她也不该拿这份真心诚意当做理所当然。
「慢慢就好了,我当年刚进宫的时候,也是有些不适应的,」晋鞅见顾如玖并没有因为自己擅自的决定不高兴,心头不知名的紧张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两日后,我的冠礼你可别忘记来。」
他这师妹什么都好,就是有些爱睡懒觉,他担心到了那天,冠礼开始了,师妹还没起床。
「师兄的冠礼,做师妹的怎么会不到场,」顾如玖轻笑出声,「陛下请放心,我一定会准时到。」
晋鞅听着连连点头,转头让白贤捧一个盒子出来,然后拿着盒子走到顾如玖面前:「我听存璟说你喜欢民间这些手艺玩意儿,就让人给你找了些来,你拿回去把玩吧。」
「谢谢陛下,」顾如玖笑眯眯的接过盒子,顺势搂进怀里,然后朝旁边装雕塑的顾长龄看了一眼,「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先退下啦。」说完,便小跑着出了紫宸殿。
「咳,」顾长龄干咳一声,「陛下,小女被臣宠坏了,实在是……」
「师妹这样挺好的,」晋鞅笑着走会书案旁,「对了,古语有言,当仁,不让於师。 可古语又云,为学者,应尊师重道,这该何解?」
「天地君亲师,天地之仁义,应大於君,大於亲人,大於师长。」顾长龄略沉吟道,「陛下乃是天地之君,自然是大於师。」
「先生可知,司马、李氏二族乃朕心中之患?」
顾长龄沉默片刻,走到殿中央,掀袍而跪:「微臣虽才学平庸,但愿为君之利剑。」
「先生快快请起,」晋鞅上前扶起顾长龄,「先生於朕,非利剑,而是明灯。有先生相助,乃是朕之幸。」
顾长龄看着眼前年轻的帝王,一字一顿道:「此乃臣之幸。」
两日后,天光才露鱼肚白,顾如玖就已经开始起身梳洗,换上了昨日太后特意让人送来的宫装。
「姑娘,时辰快到了。」秋罗弯腰替顾如玖整理了一下裙摆,躬身退后几步,「车驾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顾如玖看了眼镜中的自己,确定没有不妥当后,才点头道:「走吧。」
晋鞅的冠礼在昭阳殿举行,但是在此之前,他要先去祭拜先祖,然后才能开始加冠仪式。她作为女眷,是不用跟着去的,她需要做的就是在昭阳殿里站着做一名旁观者。
她没有想到晋鞅竟然加封她为三品县主,她这样的身份出现在昭阳殿上,也算是光明正大了。
从康泉宫到昭阳殿还有一段距离,顾如玖听着车軲辘压在青石路上的声音,心底莫名生出一股感慨,原来眨眼便是三四年时间过去了,当初不被人认真对待的小皇帝,终於要踏上真正的帝王之路。
昭阳殿上有乐师们在奏乐,她走下马车时,见到的便是殿外两旁站着的守卫,以及分立两边站着的男女。
「长颜县主,请往这边来。」一位礼部的小官员走过来,朝她行礼后,便给她指了方向。
「有劳。」顾如玖朝此人道谢后,朝身后的丫鬟们看了一眼,单独踏上了白玉阶梯。
长长的宫装裙摆在阶梯上拂过,就像是水流划过,顾如玖的心也犹如被微风吹过的水面,有点小小的激荡。
爬上最后一级阶梯时,她回首看了眼身后,阶梯下的人渺小得看不清面貌,宛若两个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