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见过这个人间了。即便在所有血泊里都看见鬼影,即便永生永世噩梦缠身,即便无人相伴无人相亲,我也想留在这个人间啊。”
他走遍五湖四海,与形形色色的人萍水相逢。总有人想接近他、了解他,而他总是对他们说——你们懂什么?
没有人能懂得。
那一扇高门,一场瘟疫,一场大雪,山上的一个姑娘。
他长久以来身缚锁链,叶悯微替他斩断锁链的一端,令他离开那座高山。可锁链的这端将永远缠绕在他脚上,拖在他身后,一路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不想让任何人看见他身上的锁链。
他不必被任何人懂得,甚至不必有谁知道他的名字。
他可以是任何一个人,台上的戏角,游街的神明,戴上面具,穿着舞服,在某些时刻得到注视,在人们的笑声里走过,浸没在这人间烟火之中。
那就足够了,对他来说就足够了,这个人间就是他一整个童年的梦想。
那个白皙沉默的孩子似乎又从黑暗深处浮现,他站在屍山血海之中,冷冷地睁着眼睛,凝视着温辞。
温辞总是无法直视他的眼睛。
这个孩子却时时刻刻在揭穿他。
在卫渊之前,他早已与自己对峙多年。
“我虽贪生,但这世上唯有你要杀我,我绝无二话。”
“我与人有约,死后魂魄将去往众生识海,叶悯微就算用时轮也召不回我的魂魄。不必担心,待她收回时轮时你便可以动手。”
顿了顿,温辞笑了笑,道:“这是个好机会,血债血偿……对吧?”
天上城在晴空中朝着西方偏移,风舟穿越云海,匆忙地往来与城中。
又一块土地开裂,房屋崩塌倒下,响声震彻整座城池。十几条街巷碎裂下落,纷纷坠入汪洋之中,引起滔天巨浪,继而快速沉没。
随街巷下坠的百姓被修士和灵匪抱起,救回仍浮在空中的土地之上。
“有人坠海吗?”
“没有,刚刚坠落的人全救上来了……”
“快去东边,马上就轮到那边了……”
土地边缘如犬牙差互,灵匪与修士站在那断崖边简短地交流,继而嘱咐劫后余生、惊慌嚎啕的普通百姓向最后的青云山撤去。
然后他们再一齐奔向即将坠落的下一区,道袍与灵器的光芒交映。
几个时辰前,任谁也不能想到曾势同水火的仙门修士和灵匪,居然也有合力救人、共同进退的一天。
每隔一刻便有土地坠海,天上城一块接着一块地碎裂,一路扬起巨大的波涛,慢慢向西而去。待远远地能见到陆地之时,倒数第二块区域也终於坠落於海中。
偌大的天上城只剩下最后的青云山留存。
便是这座山也正岌岌可危地震动着,随时有垮塌的危险。百姓们聚集在此,人头攒动,大家一批批地登上风舟,撤向陆地,风舟来往愈发频繁,几乎不曾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