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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玉珠笑起来,她挥起手,黑一块红一块的衣袖在空中挥舞:“好哎!我可是万象之宗的首徒!”

两人坐在梁杉街头,溪水潺潺而过,叶悯微在那写满了各种形容词的视野里,又写了一行新的字。

——谢玉珠的师父。

其实叶悯微来过梁杉,也走过这条溪水边的街道。她便是沿着这条路一路走到阜江城,去参加一场为了讨伐自己而举办的盟会。

来时孤身只影,去时有人相随。

另一边某个天地苍苍、白纸纷纷的梦境里,出现了一个高挑的身影,此人身着彩衣,衣上遍布血迹。

他一边在梦境里行走,一边把自己染血的衣服脱下,看也不看便丢在地上,让白纸把它们掩埋,只剩下一身雪白中衣。

他再伸手拆掉自己的发髻与珠翠,边拆边往前走。在白纸纷纷的尽头,依稀有一个伏案的书生,他坐在阴暗逼仄的隔间里满头大汗,蘸着笔墨努力地在白纸上书写,却一点墨迹也留不下。

无论书生怎么努力,从他手下飞出的只有白纸,铺天盖地,源源不绝,洁白得令人绝望。

温辞手上的铃铛叮咚作响,刹那间漫天飘扬的白纸上都出现了墨色字迹,密密麻麻,工工整整。那写着一篇篇策论的纸张纷扬落下,铺在白茫茫的地面上,掩埋住一个人漫长的、数十年如一日的半生。

书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小心地捏着终於写上墨迹的纸张,手指颤抖,大汗淋漓。

温辞站在他的对面,在那一方窄窄的隔间对面。书生在幽暗的灰色里,而他在空无一物的白色里。书生并没有看见温辞,只是抱着那纸笔,脊背颤动,喜极而泣。

温辞弯腰从地上捡起那些遍布墨迹的纸,一张一张地读过去。

世上最坚不可摧的纸张是什么?是一个书生数十载寒窗的功名纸。

白纸如此强悍,是因为书生希望它完整又锋利,全心全意恳求它不要破损。恐惧之深,恳切至极,方能化为利刃。

恐惧便是一切魇术的源头。

深刻的恐惧加上精妙的控制,这才是高明的魇术。

温辞手上的铃铛声响得活泼清脆,仿佛孩童在无忧欢笑,一路跑远。他继续迈步往前走去,在那困住书生的隔间不远处,从空旷的白色里升起一堵高墙,墙上贴着一份看不到尾的长长的皇榜。

温辞张开五指在空中一转,手中便出现了一支毛笔,他胳膊高悬,在皇榜上第一甲下挥笔写上“孙以敬”三个字。

刹那间所有的纸张从地上腾空飘起,晃晃悠悠地升入空中。鞭炮与锣鼓声突然而起,鞭炮红屑飘满天地,一排面目模糊举着及第高牌的人马走过,贺喜之声响彻云霄。

天地之间立着那终於从灰暗隔间中出来的书生,他已然满眼泪水,两鬓斑白。

可叹功名半纸,风雪千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