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你怎么也不明白?」贺缈抬手将谢逐手中的字条又拿了回来, 「我相不相信, 压根不重要。无论我信不信, 处置奕王都是我当年唯一的选择。」
她苦笑了几声, 卷起那薄薄的信纸探向书案上的烛台, 小声说,「就像现在, 这遗信看与不看, 也没有什么差别。」
火舌顺着纸尖窜了上去, 贺缈双指一松, 将点燃的字条丢在地上, 喃喃道,「难道时隔这么久,我还能爲他翻案?」
谢逐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 眸底掠过一丝异样。沉默了半晌, 他才开口,「这遗信所说,也幷非一定都是真的。奕王还曾与你说……星曜是他派去护卫你的人。」
似乎是不愿提起这一茬, 他眉眼微沉,说完便侧过了身,只留给贺缈一个稍显阴郁的侧脸。
贺缈一楞,从方才的怔忪回过神。
她曾与谢逐解释过, 当年将星曜送到她跟前诱使她错认的便是奕王和东郭彦。她倒是差点忘了这一茬,奕王如今的信誉在她这里已经大不如前了……
贺缈盯着地上烧剩下的一小堆灰烬,却不如方才那般心烦意乱了。
抬眼瞧见谢逐心情欠佳的冷脸, 贺缈才意识到他这又是因爲星曜在发脾气,登时也顾不得什么遗信,整件事连带着当年的刺晋案都被她撇到了一旁,忙不迭地将话题岔开了。
「阿芮是不是气坏了?你替我解释一下吧,好不好?」
谢逐偏过头,淡淡地斜了她一眼,「不。好。」
说罢便扭头出了殿,只留下贺缈一个人在后头原地跺脚敢怒不敢言。
从殿内出来后,明岩捧着大氅迎了上来,替谢逐披上,「公子,回凤阁吗?」
谢逐抿唇,「你去帮我办件事。」
- -
大晋。
夜色深沉,英国公府内几乎是一片漆黑,只有偶尔从园中路过巡夜下人手里,才提着幷不亮堂的灯笼,还没等那点灯火驱散院内的阴森之气,便又转瞬消失在了行廊尽头。
大晋如今也是众人皆知,英国公慕容拓有个怪僻。他不喜见光,尤其是在夜晚。所以英国公府在太阳落山后几乎无处点灯,就连慕容拓在书房处理公事,也只就着格外昏暗的烛火。
烛火微动,慕容拓抬眼。
下一刻,一身穿夜行衣的蒙面人翩然落地,「主子。」
慕容拓低低地嗯了一声,「如何?」
「这是大顔皇帝的飞鸽传信,原本要立刻递进宫中给陛下,但被属下半道截了。」
慕容拓抬手接过,展信看了一眼,便凑到烛台边焚了,「做得好。」
他提笔,重新写了一封,交给蒙面人,「照旧,让瑛七仿照顔帝的字迹抄一遍,送进宫里。」
「是。」
- -
几日后,贺缈终於等到了大晋的回信。
她万万没有想到,棠昭竟然对他们两人的姐弟情谊视若无睹,态度竟然比从前的晋帝还要强硬,不仅坚持称贺琳琅的病故没有蹊跷是她多心猜疑,还不肯送贺琳琅的屍身回大顔,要将她葬在慕容氏祖坟。
大顔上至宰辅下至对早就因贺琳琅的死,只是一直由谢逐带头压着,才没有闹得沸沸扬扬,然而盛京城却已像填满了炸药的木桶,棠昭此举就像最后那点火星,轻轻一丢,便使朝野内外炸了锅,民怨沸腾,情势再难控制。
贺缈再不能在宫里继续避世,朝臣们已经拧成了一股绳齐刷刷跪在大殿上逼她上朝,皇城外也是□□不断要求抗晋,所以贺缈根本没有时间再爲棠昭的不留情面而伤心。
「陛下,大晋已经逼到了这个份上,您难道还要退让么?」
就连贺缈那位形同废人的堂舅独孤珏也终於忍不住出面了。
当年贺缈即位,因对先帝贺归和独孤皇后心存怨恨,也迁怒独孤家,而朝堂上见风使舵,眼见着新帝对独孤家不留情面,便人人都踩一脚,牵连出独孤家不少丑事。而贺缈执意拿独孤家立威,以至於独孤氏与皇室落了差不多的下场,就连她这位在战场上废了双腿的表舅也是被奕王力保,才没有被驱逐出京,常年幽居在京郊。没想到因爲这事,竟也让人推着四轮车进了宫。
在朝中一片伐晋的声音里,只有一人对此事没有表态。然而此刻的沉默,便与反对无异,更何况这人还曾是个晋臣。
眼见着女帝还在犹豫不决,形势愈演愈烈,顔臣们突然醒过神来。
爲何伐晋一事到现在都毫无进展?他们都差点忘了,如今的首辅,未来的皇夫,曾经可是个晋臣!还很有可能是晋国派来的探子!有这样一个敌国奸细在女帝那儿吹枕边风,大顔如何能摆脱大晋的掣肘?!所以一切都得先将谢逐这个首辅拉下马再说!
猝不及防的,抗晋的矛头转向了谢逐,称他身在大顔心却在晋国,如今晋顔之间不复从前,不将他关押起来已是陛下开恩,怎还能允他继续坐这首辅之位?
可今非昔比,谢逐在朝中却也有自己的势力,这些人虽也支持抗晋,却幷不愿看见谢逐被拉下马。
於是每日朝堂上的争论又多了一项——参谢逐。
「首辅大人这一年可幷未做过什么对不起大顔的事。」
「从前没有,往后就说不定了。我大顔首辅,如何能让晋人做得?!」
事关大晋,贺缈虽左右爲难,但却仍能存留一分理智。可这火烧到谢逐身上,她却是怎么都忍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