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转眼就到了女帝的生辰, 尽管正逢多事之秋, 女帝让礼部不必大操大办, 但毕竟是一年一次的千秋宴。哪怕再怎么从简, 该有的规格和场面还是有的。京中所有店铺都挂上了喜庆的红绸, 酒楼门口也都换了新扎的彩帛装饰的门楼,更提前备了一盏莲花形的灯笼, 只待天色暗了便往门口一挂。
宫中也摆了宴席爲女帝贺寿, 贺缈一贯嫌这些应酬烦琐, 每次宫中开大宴, 她都得端好长时辰的架子。若是能看云韶府新排的歌舞也就罢了, 偏偏谏院那些老臣只要一听见云韶府就唉声叹气。若是再让云韶府排她爱看的戏,那些老臣更是受不住,第二天就要连上十多本奏折劝谏贺缈。所以贺缈也怕了, 再不敢让云韶府在谏院大臣都在的宫宴上折腾新玩意儿了。
更何况今年生辰, 贺缈总想和谢逐一起过,巴不得早些应付了这吵吵闹闹的千秋宴,去看看谢逐给她准备了什么贺礼。
谢逐今日也进了宫, 千秋宴就坐在台阶下首座,甚至还要在几个有爵位的权贵之前,被想要攀附的人轮番敬酒,看得鸾台等人心中都有些不是滋味。
景毓挠着桌案, 嫉妒地牙痒痒,「陛下喜欢谁不好,偏偏是他……他还真有本事, 最初不过是星曜的一个替身,如今竟翻身了!」
褚廷之虽不想管他死活,但还是生怕他祸从口出牵连他们一群人,「你小点声!」
说着,他侧头看向自己的两个好兄弟。
只见裴喻低头喝着闷酒,而另一边周青岸竟是出乎意料地没有在看谢逐,一个劲盯着他身旁已经微醺的方以唯仔细打量。
在方以唯又一次想要将酒斟满时,周青岸终於忍不住出手,覆在了她手上,止住了她的动作,「别喝了。」
方以唯抬眼,神色有些迷滂地看向周青岸,「?」
「再喝就要醉了,你难道想在这个日子殿前失仪?」周青岸不由分说,从她手中夺走了酒壶,交给了她身后的茯苓。
因女帝兴致不高,千秋宴只饮了四杯酒便称自己不胜酒力,先行离席,宴上的王公朝臣也不好再在宫中赖着不走,便也三三两两地告辞,由殿外候着的宫人领路出宫回府去了。
谢逐带着明岩刚走出大殿,就被等了好久的薛禄拦住,「您真是耐得住性子,怎么这时候才出来……快随奴才来,陛下都等了好一会了……」
此刻殿外还有不少人,听了这话都不由悄悄往这边多看了几眼。
谢逐嗯一声,便在众目睽睽之下随薛禄往反方向去了。
临水殿。
殿阁外的清池浮满了一盏盏做工精致的莲花灯,光华灼灼,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映出一片熠熠。
薛显领着一众宫人立在殿外,见薛禄带人来了,连忙迎了上去,「首辅大人,陛下方才多吃了几盏酒,正在里面醒酒呢。」
说话间,玉歌正端着一碗醒酒汤从旁边走了过来,瞧见谢逐微微一楞,「大人。」
谢逐抿唇颔首,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醒酒汤,提步走进殿内,薛显则识眼色地将所有人拦在了外头。
殿内只燃了一盏金涂银灯树,窗阁却大敞着,月色扑撒了一室清辉,倒也不显昏暗,反而比通明的灯火多了几分柔和。
绕过屏风,贺缈正半倚在贵妃榻上,身下依偎着小熏笼。她还未换下千秋宴上那身绛色綉金的宫装,曳曳广袖垂在榻边,束着高髻的钗环已经撤下,一头长发打散了,发尾正落在那盘钉着蹙银图纹的袖口上。
方才在宴上,贺缈的席案前垂了琉璃珠帘,谢逐还不曾看清她今日的妆容,这一刻走近了才看得真切……
贺缈平日里仗着自己底子好,几乎不太上浓妆,今日却因过生辰的缘故,被玉歌硬是摁在铜镜前,让那些宫人在脸上折腾了许久。前额绘了一大朵宛若枫叶的花黄,红蕊黄晕。眉梢也浅浅铺了一层似流云又似凤尾的颊黄,轻散入鬓。此刻耷着眼,面上带着些微醺的绯红,显得格外娇艶。
听见动静,贺缈抬了抬眼。原以爲是玉歌,却没想到走过来的是谢逐。她眸色亮了亮,一双异瞳更是勾魂夺魄,「随之?」
谢逐喉头动了动,狭长的眼眸垂下,将眼底深沉的情绪尽数掩去,上前扶住她的手臂,略微一俯身,就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酒香,声音轻柔低沉,「把醒酒汤喝了。」
贺缈乖乖地接过碗喝了,一口气喝完后便将碗一搁,像小孩讨赏似的朝谢逐摊手,「我的生辰礼物!」
「谢府的贺礼早就同其他人的一起送进宫了,陛下没瞧见?」
谢逐挑了挑眉。
贺缈啊了一声,有些失落地小声嘀咕,「只有那幅画吗?」
谢府的贺礼她一早就命玉歌单独挑出来摆在一旁,那副画她也拿出来看了不知多少遍,却怎么也不懂谢逐送她一副白花花的雪景图做什么。
「的确还有……」
谢逐似乎想起了什么,抬手探进袖口。
叫他要拿东西出来,贺缈面上一喜,期待地从榻上跳了下来,扒着谢逐的胳膊,眼巴巴盯着他的手,「是什么是什么?」
谢逐瞥了她的头顶一眼,起菱的唇角含了丝笑,转而拿出一个长木盒揭开盒盖。贺缈伸长了脖子,往里一瞧,只见一个歪歪扭扭捏得勉强能瞧出人型的面人躺在里面,而那个宛若圆饼的面人脸上,还点了两个大小不一顔色各异的小圆点……
「这……是我?」
贺缈手指打颤地拈着木签,将那面人拈了出来,强顔欢笑,「真是………栩栩如生。」
这是谢逐送的。
这是谢逐送她的第一个生辰礼物。
很可能还是谢逐亲手捏出来送她的。
她不可以嫌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