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首辅大人腿脚不便,谢府外又被女帝派了一群虎视眈眈的锦衣卫把守压根出不去,想来他也只能在府内转一转罢了。
贺缈也是如此想的,因这几日谢逐对她的态度缓和了许多,她也不像之前那般神经兮兮患得患失,每时每刻都在担心谢逐会丢下自己。
贺缈嗯了一声,「先回宫吧。」
她心情不错地从清和院内走了出来,一抬眼却是看见了一个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脚下蓦地顿住,唇畔的笑意瞬间僵住了。
玉歌跟在贺缈后面,也是下意识停住步子,不明所以地抬眼。这一抬眼,却是惊了一跳,「长公主殿下?!!」
孤身一人站在她们面前的,正是前段时日被废爲庶人的大顔长公主贺琳琅。
贺缈从未见过这样的贺琳琅。
在她的记忆里,贺琳琅一直都是锦衣华服高高在上的,从未像现在这般荆钗布裙,素面朝天过。然而尽管如此,她周身仍萦绕着那丝挥之不去的贵气,看着便像落魄的皇室公主,与普通的民间女子格格不入。
毕竟贺缈虽将贺琳琅废爲庶人,可说到底也只是废了她长公主的名号,封了她的长公主府。沦爲「庶人」的贺琳琅,仍有固定的居所,虽伺候的人与从前不能比,但却仍有人照顾。
看见贺琳琅的第一眼,贺缈心里一咯噔,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玉歌也反应过来,意识到贺琳琅已经被废爲庶人,连忙小声改口,「贺,贺姑娘。」
「民女参见皇上。」
贺琳琅垂眼,掩下眼底的复杂情绪,缓缓伏身跪拜。
贺缈从她那里收回视綫,既不问她是如何进的谢府,也不让她起来,只是疾步从她身边走过,匆匆丢下一句话给玉歌便想离开,「……将她逐出去。」
「陛下!」
贺琳琅转身,扬声朝她唤道,「陛下!民女有要事进言!」
贺缈却像没听到似的,又好像早已预测她要说什么慌忙抢在她前头,「朕不听,朕也不想再见你!」
然而贺琳琅却是在来之前便已经打定了主意,见贺缈头也不回地要离开,竟是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把精致的匕首,神色决然,「陛下果然是一句话都不愿听我说了么?」
看清贺琳琅手里的匕首,玉歌惊呼了一声,贺缈也不由转头看了过来。
一转头却见贺琳琅已经扬起手,「陛下怪我伤了首辅大人,若我将那些伤全都偿了,陛下可愿听我一句?」
一边说着话,她一边将那匕首狠狠往自己胸前扎下……
贺缈眸光骤缩,下一刻人已经闪身站在了她跟前,一把夺过那闪着冷光的匕首,冷声叱道,「你在要挟朕?!」
贺琳琅苦笑,「若这要挟的法子还管用,那也不至於太糟……」
不过是掐着她心软罢了。
贺缈愈发被激怒,将匕首往地上一掷,刀尖稳稳扎进她脚边的石子路里。
贺琳琅敛起面上的笑,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终於道出了她今日的来意,「民女愿和亲大晋。」
「…………」
贺琳琅抬眼,面上多了些坚定,「民女愿以和亲公主的身份解大顔燃眉之急。」
贺缈僵在原地,手脚冰凉。
——
贺琳琅有些恍惚地从清和院离开,贺缈没有应允她的提议,却也没有拒绝。一个劲地让她走,让她滚出谢府,却也没有派人将她押出去。
於是贺琳琅走着走着便到了漪澜院。她对谢府,也就是从前的奕王府,甚至比贺缈更加熟悉。
望着早已不复从前的漪澜院,贺琳琅忍不住忆起了从前。
其实贺缈刚刚即位时,她对大晋的敌意也幷没有如今这么深重,一切也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她最亲的妹妹回到了盛京,万人之上君临天下,她最喜欢的奕王叔摄政,尽心尽力扶持教导女帝,晋顔对峙的局面因贺缈的关系,也变得不再那么剑拔弩张。
那时,贺琳琅心中放不下的仇恨都渐渐淡了,甚至觉得大顔向大晋称臣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直到……直到奕王叔被晋帝以莫须有罪名处置的那一日……
她定定地看着面前的漪澜院,身后却是突然传来车軲辘在地上滚过的动静。
转身见是坐在四轮车上谢逐,且只有他一人,贺琳琅竟也没露出什么诧异的神色,「你果然来了。」
谢逐面色淡淡,「你知道我会来?」
「当然了,」贺琳琅的视綫在他盖着薄毯的双膝上扫了一眼,自嘲地牵了牵嘴角,「首辅大人想方设法、特意将和亲的消息送到民女耳边,如此煞费苦心,难道不是爲了在这里看见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