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歌朝门内瞥了一眼,从囊中倒出些药丸交给明岩,「你先拿着,我再想想办法。」
将药丸给了明岩后,玉歌回到舱阁,试探地问,「陛下,看样子首辅大人光吃药丸怕是不行了,奴婢是否要爲他煎一服药?」
贺缈已经在桌边坐下,心不在焉地夹菜,「……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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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雨落下,解了不少暑热,船舱间拂过的江风也变得凉爽起来。
谢逐半拥着薄毯靠在榻上,面色有些苍白,墨黑的长发自肩侧垂落,落在素白的寝衣之上。他低着眼,一边探手抚着毯下的膝盖,一边听着窗外雨滴坠在水面上的轻响。
明岩在一旁打着瞌睡,头往下一歪,突然清醒过来。
他打了个哈欠,抬眼见谢逐又坐起了身,连忙走了过来,「公子,这天还没亮你怎么就醒了?」
谢逐每逢雨天就少眠,半夜从梦中惊醒,便再也睡不着。坐了快两个时辰,满眼都是梦中最后一刻刺来的长剑,和他心口晕染开的血色。
「明岩,我没记错的话,你自打出生便在谢府?」
他微微拧着眉,嗓音低哑。
明岩一楞,「公子怎么想起问这个?」
谢逐垂着眼启唇道,「你娘亲是我的乳母,自幼照顾我,所以你是在府中出生的。十年前的事,你可还有印象?」
「十年前?」
明岩仔细回想了一下,才突然反应过来,脸色微变,「公子说的是……」
「我当年重伤性命垂危,到底是因爲什么?」
谢逐看向他,眸色深深。
明岩眨了眨眼,「我那时不过五岁,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懂……夫人难道没有与公子说过吗?」
他支吾了一声,「我只隐约记得,老爷夫人外出行商,中途路遇劫匪,公子被匪徒所掳,这才受了重伤。」
果然还是这个答案。
谢逐收回视綫,点了点头。
这个问题,他也问过母亲好几次,母亲亦是如此回答,可不知爲什么,他心里总存了个疑影。
「公子爲什么突然问这个?」
明岩小声问。
谢逐眼睫低垂,在面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我方才做了个梦。梦中,我是爲了救一个人才被重伤,幷非是被劫匪所掳。」
明岩松了口气,笑道,「公子,不过是个梦而已,梦都虚无缥缈的,哪里能作数?」
两人说话的功夫,船外天色已渐渐亮了,淅淅沥沥了一夜的雨也停了。
舱房外响起来来往往的脚步声,门外传来敲门声。
谢逐朝明岩看了一眼,「看看是谁。」
明岩推开门,见门外是托着药碗的玉歌,面上一喜,「玉歌姐姐,这是?」
「这是你主子的药。」
贺缈面无表情地从玉歌身后走了出来,径直掠过被吓楞的明岩,走进舱房。
见进来的人是贺缈,视綫在她重新换上明眸的双眼上扫过,谢逐顿了顿,面上却没有丝毫诧异之色,「陛下。」
他掀开膝上的薄毯,想要下榻行礼。
贺缈走到跟前,抬手制止了他,不温不火地开口,「不必了。听说你难受得厉害,我过来看看。」
她转头朝玉歌点了点头,「我叫玉歌替你重新配了服药,你趁热喝了吧。」
玉歌将药碗端了过来,在榻边的小案上轻轻放下。
明岩殷勤地搬了张凳子过来,在贺缈身后放下,「陛下,您坐。」
贺缈朝他瞥了一眼,又看向那张圆凳,气有些不顺,「我不坐,拿开。」
她这么站着挺好的,还能居高临下找回点气势。
「……」
明岩莫名被怼,僵在那儿不知要作何反应,只能求助地看向自家公子。
谢逐挥了挥手,「你先出去。」
明岩只以爲他要与女帝商量什么大事,便赶紧撒开手里的凳子,扭头就跑,出去时还顺带拽上了玉歌。玉歌本还想待在屋内看着,以免贺缈再被蛊惑得忘了东南西北,可明岩不识眼色地劝她出去,贺缈又不曾开口,她便也不情不愿地退了出去。
谢逐微微仰头,看向榻边板着脸,颇有些盛气淩人的女帝,唇角勾了勾,「陛下当真不坐?」
「不坐,」贺缈斩钉截铁,「你快些将药喝了。」
她心眼小,谢逐让她丢了脸,她必然是要还回去的。这药里她让玉歌多放了不少黄连,所以才特意端过来,就是想亲眼看着谢逐有苦难言,以此扳回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