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这一日还长着,她就不信公子会一直让她在院子里扫落花。
看了眼红袖离开的背影,明岩还忍不住小声嘀咕,「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生病?」
「哗啦——」
凳脚在地上抆出声响,谢逐放下碗筷,迤迤然起身,「去清漪园看看。」
明岩楞了楞,赶紧冲过去拦住了谢逐,「公子你去那干什么?总不能是去看那个丫头的吧?」
谢逐启唇,「去看看她是不是装病。」
「!」
明岩立刻侧身让开了路,「公子英明。」
清漪园 。
婢女们起得早,各有各的差事都已离开了园子,园内静悄悄的。
贺缈一个人在屋内,耷拉着眼地半倚在榻上的迎枕上,身侧的炕桌上堆了一叠叠昨晚抄写的书卷。
她屈着一条腿,执笔的手正搭在膝盖上,姿势不甚雅观地抄着最后一页《道德经》。未簪未束的长发披散在肩头,随着她的动作在手肘边轻轻抖开。
笔尖在纸上鬼画符似的游走,另一只手却也没闲着,从炕桌一角的瓷碗里拈了些瓜子。
「兵强则灭,木强则折。强大处下,柔弱处上……」
贺缈抄着抄着轻声念了出来,不知想起什么,她顿住笔,盯着纸上的字微微有些出神。
「笃笃笃——」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贺缈回过神,却是一楞。
还未到中午,玉歌应该不会回来。难道又是哪个想要巴结她凑到谢逐跟前的小丫头?
她清了清嗓,扬声道,「门没栓,进来吧。」
说罢便将笔往手边的笔架上一搁,转头朝来人看……
入目先是一双麂皮皂靴,然后是白底綉着青竹的衣摆,贺缈僵了僵,猛地抬起眼,便见谢逐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薄唇不自觉牵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地看向她。
「公,公子?!!」
贺缈震惊地瞪圆了眼,赶紧放下自己靠在炕桌边的腿,手忙脚乱想从榻上跳下来,却偏偏没找着自己的鞋子。
「不是病了吗?」
谢逐清冷的嗓音自头顶上方传来,贺缈怔了怔,这才想起今日让红袖过去替代自己的托词,登时蔫了下去,往迎枕上一靠,闭眼皱眉,「咳……」
谢逐走到桌边,拿起那抄完的厚厚一叠纸,睨了她一眼,「这时再装病晚了些吧?」
明岩幷未进屋,而是遥遥地站在门外幸灾乐祸,「公子一猜就知道你在躲懒装病!」
怎么还有亲自来下人屋子里查寝的?!
贺缈想想自己如今披头散发翘着腿的狼狈样,再想想自己磕的满地瓜子壳,恨不得找个墙缝钻进去,干脆一动不动靠着迎枕闭眼装死。
谢逐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视綫移回纸上。
纸上字迹隽秀灵动,但细细一看,笔法却是瘦劲奇崛,隐露锋芒,如同断金割玉一般,让他不免有些诧异。
他又翻了翻后面,确认字迹无差后,低声喃喃,「倒是写的一手好字……」
一个从小跟着戏班四处漂泊的丫头,怎么可能写出这样清贵的字?
贺缈心里一咯噔,悄悄睁开一只眼偷瞄谢逐,却也没想辩驳什么,毕竟她已经决定尽快回宫,这么一些小破绽,虽然会令谢逐起疑,但却不会使他在段时间内勘破她的身份。
谢逐翻着那抄写的《道德经》反复看了好几遍,半晌才开始兴师问罪,「爲何让人替你来清和院?」
趁着他翻看的功夫,贺缈早已想好了对策,听他一问便立刻坐直了身,从案上拿起笔,接着自己方才抄的段落继续,「书没抄完,不敢去公子跟前碍眼……」
「那爲何要谎称病了?」
谢逐的目光下意识移向她的落笔处——强大处下,柔弱处上。
贺缈歪了歪头,「……那些丫头都说我颇得公子看重,要让人知道我领了罚回来抄书,抄了一晚还抄不完,肯定很快就传的整个清漪园都知道。」
她撇了撇嘴,「我还是要脸的。」
谢逐像是听到了什么稀罕的笑话似的,唇角止不住扬了扬,却立刻又被压了下去,「是么?你还觉得委屈了。」
贺缈撇了撇嘴,笔下却没停,「不敢不敢,您罚我抄书是爲了我好。」
写完最后一个「争」字,她舒了口气,将那张纸拿起递给谢逐,「公子到底是来看我病得如何,还是来看我抄得如何的?」
「既然现在抄完了,就随我出府。」谢逐接过那页纸,随手又拿起桌上剩下的一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