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觉得手足无措,伸手想抱她安抚她,却又觉得尴尬,终於只是在她身旁坐了下来,默不作声地陪着她。
叶砚其实也是勤奋的,对医术又是真的喜欢,再加上天分好,看过的医书早就烂熟於心,那天却第一次开始反思起来,第二天的时候就抱着厚厚的一遝书去了药房跟容清作伴——全部都是医学入门的基础书籍,也是那些他曾经轻而易举就「理解」了的东西。
叶砚和容清真正开始亲近起来,大概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虽然两个人共处一室,但其实大多数时间都是各自认真地看着书,互不影响,偶尔才会一起分辨药材、讨论方子,可他就是觉得很舒服,很安心。
同事都说叶医生性格温和,温润内敛,其实以前他根本就不是这个脾气。从十九岁到现在二十八岁,整整九年的时间,他终於从一个心高气傲的少年成长到一个温和成熟的青年,他不知道究竟是因为本身年岁的增长,还是因为学医使然,又或者其实是受身边人影响的缘故,他只知道,在他那九年的回忆里,满满的,全部都是容清。
容清见证了他从少年到青年的蜕变,而他,陪伴着容清度过了整个少女时代。
叶砚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侧头的时候,会看不到那个总是和自己并肩而行、笑意清浅的女孩子,一直到宋俨的出现。
他见过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容清,然而到了最后,终於也只能独自抱着那些回忆,看着那个叫做宋俨的男人为她戴上戒指,而容清温柔的笑意里,开始有了一种名为幸福和憧憬的东西——那同样,也是他以前所没有见过的容清。
其实真的怪不得别人,是他自己晚了。他后来甚至还觉得是容清把冲钝传染给了自己,所有人都看出来他对她动了情,唯独他们两个当事人,懵然无知,就连想也没有想过。
能怪谁呢?
容清说,她喜欢宋俨。说话的时候,还是一贯的淡然,眼神却比以前所有的时候都要温柔。他觉得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只要她觉得好就够了。
他们的婚礼很隆重,宋俨将她护得滴水不漏,一举一动里都透着温柔和呵护,容清笑得很真实,前所未有的耀眼。
看,其实真的没什么不好,她很幸福——那不就是他的愿望吗?已经实现了。他也只不过是……觉得有些难过罢了,从此以后她就是那个男人的妻子,而不再是自己身边并肩而行的那个小姑娘,她还是自己的「小师叔」,可是这个称呼哪怕叫上再多次,有些东西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他从前觉得,容清那样的人,大概就应该有一个一样温和淡然的人陪着她,不束缚她,不给她压力,因为她虽然温柔,却是一个极有原则和主见的人,不能勉强。后来他看到了宋俨,那么强势的一个人,控制欲和占有欲都惊人的强烈,可偏偏他们就这样在一起了,他不知道宋俨是不是有所改变,但是他看到了,容清在一点点的改变。
那种改变好吗?他说不上来,他只知道那个小姑娘的笑意越来越温柔,也越来越真实。
那时候他终於明白了,他到底不是那个适合容清的人。但其实没有那么容易释怀的,他甚至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他没有成长到现在这么「成熟」的地步,仍旧还是当初那个少年,任性恣意,是不是他和容清,今天就会是另一种结局?
只可惜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如果。容清的那句话,他听到了,就在那天他经过厨房的时候。
她是对的。
其实这些他都懂,所以他也没想再去横插一脚,白白让三个人都不愉快,他只是觉得心口有些闷,闷到发疼。
他读过那么多的医书,开过那么多的药方,治过那么多的病人,所有人都说叶医生年纪轻轻,却已有一双回春妙手,可是心口疼了那么久,他到底也还是没有办法医好自己。
都说医者不自医,诚不我欺。
算了,其实真的已经足够了,说到底,也不过就是希望那个曾经红着眼睛无声哭泣、后来却总是笑着和自己一起学医的小姑娘能够幸福罢了,这个愿望现在大概是可以算作达成了吧?
叶砚笑了笑,视线划过相视而笑的那一对新人,顿了顿,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既然他医不好自己的心,那就交给时间吧……不是都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么?
恭喜你,清清。
能看到你幸福,我真的很高兴啊……小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