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小花睁开眼时,四周是一片黑暗。
怎么,这就是地狱的模样吗?
不是该有什么领路的小鬼,或是牛头马面之类的,带她过奈何桥吗?
还是说她连下地狱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人世间当名孤魂野鬼?
还是因为她对人世间尚有依恋,所以盘旋无法离开?
唉……她轻叹苦笑。怎么可能没有依恋呢!
她是多么不想离开那个人,可无奈,他已经不要她了!
可……她好像有这么个记忆,他进入她的寝房,告诉她,他原谅她了。
这是真实的吧?
他原谅她了吧?
若真是这样,那么她就可以了无牵挂的走了。
闭上眼,她在嘴上轻声念道:「来带我走吧!我准备好了。」
「你准备好什么?」
啊!真的有小鬼来带领她前往奈何桥了。
「我准备好……」她霍地睁开眼。
领路小鬼的声音怎么跟「他」的那么神似?
地狱小鬼好过分,竟然模仿他的声音,让她心绪迷乱。
「醒了就别再闭眼了,你一闭,我的心就发紧,怕你又不醒了。」
小花愣了愣,偏过头,四周仍是一片黑暗,啥也看不清楚,可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在黑暗中特别明显,那样直勾勾盯着她,好似已经看着她一辈子。
「笑遇……」许久不曾开口的嗓音抖颤,嘶哑得好像出自别人的口。
「你终於醒了。」
或许是期待太久,他没有过於激动的情绪,只是定定望着她,不敢眨动眼眸半次,就怕又像上次一样,他不过眨了一下眼,那代表生命迹象的轻颤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醒了……我……我不是……不是死……」
双指按上她的唇,不准那禁忌的字溜出干涩的唇瓣。
「你的唇好干,要喝水吗?」
她的喉头的确干渴得发紧。
她点点头。
掀开帏幔,他下床为她倒水。
没了厚重帏幔的隔绝,屋外月光透过窗洒上床沿,亦在他的左半身勾勒银色轮廓,教她看得清清楚楚,眼前的人真的是他,不是什么领路小鬼。
他端了水来,却不是递给她,反而自己先喝了。
口渴的是她还是他?小花傻眼。
然而,自顾自喝了水的男人却将唇凑近,抵上她的,很快的,一道甘泉自他口中滑入她嘴里,滋润了干燥的口。
「这阵子以来,我都是这么喂你的,不管是吃的、喝的,还是补身的药。」他目光温柔的端凝着她。
他的小花终於又回到他身边!
他实在太兴奋也太开心,反而不敢有任何大动作,就怕尚虚弱的她无法承受。
「你是真的原谅我了吗?」所以她的记忆没有错?
他摇头低笑,「是我该求你的原谅,是我该向你说抱歉。」
「怎么说?」做错事的明明是她,为何他要道歉?
他再喂了她一口水后,才徐道:「我晓得你为了我的自私而忍受了什么,我一直以为我给你的就叫做爱,但其实不是,那根本只是我个人的占有慾罢了。」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忽然发觉……他不爱她?
「笑遇……」被握着的小手在发颤,「你是说……你不爱我?」
如果清醒的代价就是要听到这么残酷的话语,为何不干脆让她死去?
热泪滴落在他的手背,他豁然明白她误会了什么。
「你误会我的意思,小花。」他以安抚的低柔嗓音道:「听我说完,好吗?」
她充满恐惧的点头,然而当薄唇张开时,她发现她根本无法承受。
她宁愿像只鸵鸟,把头埋起来,也不要去接受残忍的现实!
「不,别说了!」她张臂揽住他的颈,「没关系,就算只是占有慾也没关系,我们还是跟以前一样好不好?我还是你的宠物小花,一直一直、永远永远都会是你的宠物小花,我会陪你吃喝玩乐,陪你开心到处玩,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再给你任何困扰,不让你生气,不……咳咳……」
一下子说了太多话,让她有些顺不过气来。
「小花,听我说……」
「不!不要!」她怕极了,她什么也不想听。
那比死了还要痛苦的孤单寂寞,那残忍的抛弃,她不想再次承受。
他现在回来了,肯躺在她身边,肯陪她说话,还肯照顾她,她就已经好感谢好感谢上天了,其它的,她不敢奢求了。
「就这样好不好?求求你!我们还是跟以前一样好不好……」她忍不住痛哭,「不管你爱不爱我,要不要我,都没关系,我不奢求,真的,相信我,我真的什么都不奢求!」
她的卑微拧痛了他的心。
他以为他带给她一切的欢乐,和锦衣玉食的生活,可他的所作所为其实都在凌冲她吧!所以她才会那么惊恐,不敢让生活再有任何变化,就怕那是盖得歪斜的房子,只要抽掉一块砖块,就会全数倒塌。
「那也不给你腹中的孩子一个爹吗?」
芳唇颤了颤,数度犹豫之后,她鼓足了勇气开口,「我会想办法让一切都不存在!」
她是个狠绝的母亲,她愿意死后坠入十八层地狱,深受业火之苦,上刀山下油锅,甚至轮回入畜牲道,她都无悔。
只要能保有他!
「小花……」他心痛得几乎落泪。
失去他的恐惧太深太深,他对待她的绝情让她害怕他开口的任何一句话都是将她推入痛苦的深渊。
於是,他决定不再说,等明日太阳升起,她就会明白,她拥有了什么。
「你才刚大病初癒,不适合说太多话。」他轻放她躺回床上,「先休息吧!明天再说。」
怕她胡思乱想,他连忙又补上一句,「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会一直陪着她吗?
一切,真的都雨过天青了吗?
太好了。
她这才安心的闭上眼,内心不再恐慌无助。
隔日,身旁的人一晏起,小花也睁开眼了。
她作势跟着下床为佟笑遇更衣,他却反手将她压回去。
「你病才好,忙什么!」这女孩就是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多睡一会,我会差人将早膳送进房。」
「嗯!」她微笑点头,这样的温柔就像回到当初。
她只要一直维持这样就好了!
「少爷,奴婢可否送水进来了?」月儿的声音传入。
「进来吧!」他相信月儿瞧见小花已经清醒,必定会十分开怀。
撩开隔着寝室与花厅的纱帘,月儿抱着水壶走入。
她将清水倒入洗脸盆,自一旁的橱柜内拿出干净的毛巾,静候在洗脸架旁,伺候佟笑遇净颜。
「你去整理一下床铺吧!」走到洗脸架的佟笑遇道。
「好。」
月儿才走近床榻,就看到枕头上两颗如宝石般璀璨的大眼正亮晶晶的望着她。
「小……」不,该改口了,「少夫人?」
月儿惊喜的回头,「少爷……少夫人她……她……」
佟笑遇仅是微微笑了一下,月儿的反应完全在他预料之中。
少夫人?小花一愣。
少夫人指的不是笑遇的妻吗?
他娶妻了?
在她昏迷的时候?
小花倏地全身发冷,霍然坐起。
「你别起来,你人才刚好。」月儿连忙冲上前去,欲扶她躺下。
「在哪?」小花不依,反而抓住她的手臂急问。
月儿刚才喊少夫人,表示她人也来了,可她却没瞧见,一定是在花厅。
只有她以为两人之间仍像以往,其实一切早就变了!
他不再是专属於她一个人的,打死不愿意成亲的他还是娶了妻,那个女子必定十分完美,才有办法将他的心掳获。
她不像她只够格当他的宠物,只能围绕在他脚边打转,永远无法与他平起平坐。
原来,她根本不是无慾无求,她其实好贪心好贪心,就因为他身边未出现其它女人,她才能安於现状,可当他成了别人的了,她才明白自己多渴望独有他。
「什么在哪?」月儿一头雾水。
「我……」小花咬了咬唇,「让我见她,可以吗?」
「见谁?」不只月儿,连佟笑遇都纳闷了。
「见……少夫人……」
「少夫人?少夫人不是……」
恍然大悟的佟笑遇以手势阻止月儿说下去。
「我不能见吗?」该不会她连见的资格都没有吧?
早知如此,她还真宁愿一病不起,胜过一清醒就要面对他已寻到真爱的残酷现实。
佟笑遇忽地拔起梳妆架上的沉重铜镜,将其搬来床沿。
「你见着她了。」
黄澄澄的铜镜就正对着她的脸。
「我……」
「嗯?」
「是我……」小花不明白,「我会是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