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嘉树生在七月头上， 赶上一年里最好的时候。

李婉说他命好， 生的时候米粮也得吃，瓜果尽有， 鱼虾和各种肉类垂手可取。

「要是二八月间就不好了，青黄不接。」她叹一声。

崔明烟笑，「哪年的老黄历呢？现在一年四季想吃什么没有？」

「咱们嘉树想要的， 天上的星星也摘给他呀。」朱迪小心翼翼地用手背碰碰小婴儿的手， 不敢用力。

崔玉躺床上不想说话，整个生产过程耗尽她全部体力。

朱迪的身体一点点变好，她的肚子越来越大， 网上各种关於大房的消息真真假假满天飞。已经没人想得起几个月以前有过一桩无头无尾的绯闻，只不断有人开始扒皮大房和那个所谓的结婚对像联手炒作云云。

她给大房去了个短信，谢他帮忙。

他回说她太客气了，这是应该的事情。

后来那个月， 他真没来打扰她。

夏涵抱着自家元大宝跑来看她的时候，顺口提起说大房现在也不住外面的公寓楼了，一有空就回家装乖儿子。又说他果然是穷了， 不晓得哪儿找了个奇葩的宋总合作什么未来智能生活项目，但却天天呆郊区破破烂烂的工厂里， 混得连个穷苦打工仔也不如。

她没去回应那些闲话，未料到居然接到白女士的电话， 询问她最近生活如何。

当时孩子在肚子里动得很厉害，她便说过得很好。

白女士犹犹豫豫，想约见面。大意是自从李婉离开， 她少了个能说心里话的人，过得很寂寞。可又不能不顾老崔的身体再把李婉请回来，因此她想和崔玉聊聊。崔玉很干脆地推辞了，说最近身体不是很好，工作上也比较忙乱，实在抽不出时间。白女士便说没关系，她可以去找她，也可以等。

白女士一向以弱示人，步步紧逼。

崔玉只好再次明确，她现在需要冷静和修养。

按理白女士该生气的，可她没有，只问了一句，「你和大房这么多年交情，真就不管他了？」

崔玉说了声抱歉，挂了电话。

当天晚上半夜，突然感觉内裤有点湿润，去卫生间看，见红了。

幸好朱迪住隔壁，立刻带了备产包，将她送去了距离最近的一间医院。入院便检查，一声说胎儿在宫内的状况不是很好，必须马上剖腹。崔玉吓得半死，以为自己不小心干错了什么影响到了，还是朱迪再三和医生交涉沟通，请了个主治来看。半个小时后再重新检查，说情况又好了。

反覆一次，崔玉更不敢大意，也不挑剔院内情况好不好，直接住了下来。

嘉树真是个心大的宝宝，舍不得离开妈妈的肚子，从半夜玩儿到早晨也没要生的迹象。隔壁同时入院的已经生完，崔玉无法，只好学别人的笨办法去爬楼梯。朱迪牵着她，她疑惑道，「我平时的运动量不小的啊，怎么会难生？」

按照她自己的估计，生孩子不要太容易。应该是肚子痛一回，去医院手术间躺半个小时，搞定。

可惜这过程足足拖够了两天，嘉树才在医生的手中发出第一声啼哭。

「他将来要是不爱我，我会伤心死。」孩子放到崔玉身边的时候，她是这样的想的。

这念头冒出来就有些吃惊，不能容忍自己变成那样自私的妈妈。

李婉瞥她一眼，「有些事，自己做了妈才晓得。」

崔玉下巴抵在小家伙的软软的胎毛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孩子生下来后，便有几大烦恼。

第一是喂奶，李婉当然是坚定的母乳支持者。她日日让崔明生去商场买生鲜土鸡和猪棒骨，定下了标准，让崔玉务必一天一只鸡。

崔玉感觉人格丧失，成了人形奶牛。

第二，满身脏污，无法痛快淋浴。

因是七月，外面的气温炎热。嘉树宝宝被爷爷奶奶宠爱着，抱去外面的房间睡觉玩耍，可以享受空调的凉爽；可崔玉就不行了。因据说孕妇不能直吹空调，不然会落下严重的月子病，因此李婉只在她的房间放冰块，连个风扇也不施舍。

气温热，全身汗，难过。

第三，如此脏污，居然还要招待客人。

老元和夏涵就算了，都是过来人，彼此很能理解。

赵子铭那王八蛋，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老天爷，老崔你怎么脏成这样了？我去，肥婆——」

夏涵就揍他了，然根本不足以弥补崔玉受伤的心。

幸好朱迪抱着宝宝来，「这才是妈妈，嘉树最喜欢妈妈了——」

崔明烟依然懒洋洋站门口看，冷不丁冒出来一句，「你们几个一起长大的，就子铭还是单身吧？」

一击重拳。

「找个好老婆不光得有钱，还得有心。」崔明烟遗憾地看着赵子铭，「你的心都被钻成风洞了吧？」

再一拳头，然赵子铭一句也不敢反驳。

崔明烟看了孩子一会儿，乱糟糟人多得心烦，又走了。

赵子铭胆战心惊地问，「小姑姑现在能见人了？」

什么屁话？崔明烟什么时候见不得人了？只不过心伤难疗，现在终於放下罢了。

第四，大房。

大房始终是崔玉和嘉树无法绕开的障碍。

李婉说服崔明生稍微用了点儿技巧，先开始是说崔玉这辈子恐怕结婚难指望了。崔明生当然不同意，激烈反驳，李婉便老老实实讲了其长达十来年的感情纠结。完了她道歉，多少年没在丈夫面前哭过，流泪了。说自己没教育好她，也不该让她去陪读，导致她苦恋。现在感情耗尽，对男人失望透顶，再加上有钱，更看不上市面上男人的种种恶习，结婚真的没指望了。

崔明生既心痛老婆，又心痛女儿，便说不结就不结，家里呆一辈子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