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迪有些惊讶,又有些失望,甚至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愤怒。他手成拳死死压在桌面上,看看赵子铭又看看崔玉,「他们不是好人。崔玉,你不能放弃自己,想想孩子怎么能生活在那样的家庭?」
赵子铭颇玩味,这是什么话?他们的家庭又怎么了?
崔玉见他状态不对,转头对赵子铭道,「赵子铭,你先出去!」
赵子铭无声地哈了一下,摸出手机和耳塞来,「小朱,我敬你帮老崔无所求,不为难你。行,我去旁边看会电影,塞耳机,不打扰你们聊正事。」
崔玉等他走开,正正经经说了第一句话,「对不起。」
纵然她并不觉得轻飘飘的三个字能补偿到朱迪,但不说更加无耻。
朱迪看她一眼,低头笑了一下,「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一个外人,不该对你的生活指手画脚。」
他伤到心了。
她马上道,「不是这样的,我懂你——」
朱迪起身,二话不说走向门口,要离开了。
崔玉赶紧跟上去,想拦住他却根本来不及。他舞蹈功底还在,只一个欠身避开她的手,捞起包包后开门出去,一气呵成。
「别追了,我告诉你为什么。」赵子铭取下耳塞,「你这样他是不会听的。」
崔玉愤怒地看向他,「大房让你来捣乱的?」
「关他什么事?我是为我自己好伐?再说了,怎么是捣乱?」他摇头,「你以为朱迪会和你说老实话?」
「你们用什么威胁他了?」
「没啊,我们想无偿帮助他。他白血病,刚发现没多久,还有得救。可是自己想死,放弃治疗,偶尔吃点药撑着。我这两天都忙这事情,找专家帮忙看病例,出方案,找合适的骨髓,再帮忙弄药。」他打了个哈欠,「昨儿我拉他边上就暗示过了,非要和你领证的话马上揭穿;如果不搞事的话,可以提供治病的帮助。没想到他表面上答应我,背后还是想招你——」
崔玉的眼睛黑了,她不知道朱迪有病,也从没往这方面想过。
「看样子你还不知道呢?咱们刚拿到资料也有点懵,老夏是怕病小子找个冤大头结婚帮忙治病求生存,结果你运气不好给碰上了。我保留意见,昨儿看了真人后觉得不是。大房也跑去查了下,两人肯定也就这个事情争执过,没结果。咱暂且不研究他图啥,只说一个,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合找他合作。」
「我的意思,人帮过你,还算真心,就是朋友了。他有难处,咱们搭把手也可以。你这边就别管了——」
崔玉把筷子丢地上,解了身上的围裙就要追出去。
赵子铭忙拦住,「你咋啦?」
「我得去陪陪他,不能让他一个人。」
她的焦急难以掩饰,从没见过的急迫感。
赵子铭心里有点打鼓,不动声色道,「别着急,我送你去。」
赵子铭知道崔玉的大毛病,心善。
当年崔玉被白女士弄来做了大房的管家,他有些好奇,跑去了解了一下。他们在国外混那几年,崔玉的日子不好过。上大学的时候算是顺利,可等毕业出校门,却被白诺盯上了。大概是被大房揍的那次丢了面子,圈子里成了笑话,记恨在心。他派了个人盯着崔玉,接触她就职的单位,搞黄了两次她的实习和一次试用。
明明财经大的高材生,就读时各种奖学金,毕业时候也拿了优秀毕业生,但偏被搞得灰头土脸。
她也是嘴巴硬,咬死了不告诉任何人,撑得十分狼狈。
直到崔明生很幸运地排队得到换肝的机会,崔玉才发现身无分文帮不上忙。李婉自己有应急的二十万,剩下的钱全是白女士凑过去的。
也就是说,白女士只花了二三十万加一个人情,便套住了崔玉。
当时他就遗憾得很,还十分后悔,和老元抱怨说几个人不关心她;同时也埋怨崔玉,觉得她不够意思,没把他们当朋友。老元则是看得明白,说崔玉巴不得一辈子和他们没交集。
她就职管家后,面上雷厉风行,账做得清楚漂亮;在揍了大房一顿后,那傻叉不知是愧疚还是心甘情愿,把自己的身家全交待给她了。之后,大房恢复了高中时候的死皮赖脸,磨蹭着,去哪儿都老崔老崔地叫着带着,还真把她的心给磨软了。
老元说崔玉这样的人,面冷心热,内敛多思,最怕的就是外向热情的人,很容易被吸引。也就是说,她以前怎么喜欢上大房的,以后照样。
果然,眼睁睁看着她陷落。
现在,有一个比大房还要纯净,还要脆弱,还要可怜的男人出现了;更可怕的是,这男人无条件地帮助过她,并且在她最伤心失意的时候陪伴过她。
一个女人,一旦对一个男人有了诸如同情之类的感情,离爱也就不远了。
赵子铭心情略有些沉重,送崔玉去找朱迪的路上一直没说话。
车抵达后她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走路并且护着小腹。
他叹口气,这一刻钟,大房彻底消失在崔玉的生命中。
拔出车钥匙,拢起大衣下车,不远不近坠在崔玉身后。
他摸出手机,手指在大房和老元的名字之间犹豫,最终选了老元。
「大房这次可能真的要栽跟斗了。」
对方发了个问号。
他抬头看不远处缓慢行走的女人背影,慢慢地打出了一个个字来。
「朱迪麻烦的不是病,而是崔玉对他有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