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娘点头,「二姑娘,奴婢不好,没有劝住夫人。」
程芸珠又如何不知自己娘的脾气,曾经是礼部侍郎的女儿,虽然后来家里败落,但是那些女儿家时期的毛病一点都没有改,粥不是精米就吃不下,酱菜一定要六福记的,贴身的衣服如果是白绫之外的面料,就会难受的一个晚上睡不着觉,当真是娇养出来的大家小姐。
「这不关你的事。」程芸珠打开钱袋数着铜板。
翠娘知道程芸珠不容易,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却是要操劳家中生计,但是她一个做下人的也帮不上忙,只能多帮着省些,如此却被她公公骂了好几次,说她瞎操心。
她却不认同,贺氏是个相当好的主母,从来说话都轻声细语,以前家中还没败落的时候,知道她家里艰难没少补贴银钱,后来又听说她娘要把卖给一个老头子续弦,只为了那些个聘礼,便是做主让她嫁给了余叔的大儿子余大。
余大除了不爱说话,性子有些闷之外,倒也是一门好亲事,她心里便是把贺氏当做再生父母一般,翠娘并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但是她知道做人要知恩图报。
「那些糕点,赊了多少银两?」
「夫人说一定要锦绣铺的……,总共十三两。」翠娘扯了捏着衣角说道。
程芸珠心下一沉,「十三两?」
「二姑娘你也知道,锦绣铺是咱京城头一号的老字型大小,一般都是卖给王孙贵族的,价钱就摆在那里。」翠娘说这里停顿了下,咬着唇继续说道,「奴婢本想随便买了糊弄过去,无奈,夫人好像事前知道一样,抓着我的手说,三夫人一向瞧不起咱们,这次可不能丢脸了。」
程芸珠只觉得心口就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喘不过气来,前半个月刚刚当了一个玉镯,那个镯子虽然成色很好,问题就在有了裂痕,那是母亲不小心磕到的,虽然裂痕很小,偏当铺伙计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碎了,程芸珠说破了嘴,换了好几家当铺也不过当了十两的银子,她记得那镯子可是父亲送给母亲的礼物,当时买的时候花了上百两,如今这一转不过就变成了十两。
她本以为可以靠着这十两的银子可以支撑到年下的,如今还了贺氏的糕点钱,竟然还差三两,这日子到底要怎么过下去?
「二姑娘?」翠娘小心翼翼的喊道。
程芸珠回过神来,从钱袋里数出二百个大钱来递给翠娘,「糕点的钱你先放着,这一百个钱你去买些米面和酱菜,我今日看那新出个粳米不过三文钱一斤,你多买些……」
「这如何使得……,二姑娘,你怎么能吃粳米?那都是下人吃的。」翠娘很是不舍的说道。
程芸珠笑的惨澹,什么小姐下人,眼看这日子就要过不下去了,她看过母亲的首饰盒,曾经满满的盒子,如今却空空荡荡的,这以后的日子还指不定怎么样呢。
「你再买十斤的精米,那是给夫人吃的。」说道这里程芸珠停顿了下,想起程瀚池今天的那衣服似乎有点短了,都露出手腕来,便是说道,「你再去扯一些藏青色的缎面布回来,不行……,现在缎料要五两一批,你去扯细棉布吧,总是一样的,回来我给瀚池做二身衣衫。」
翠娘看着程芸珠一项项的说着,看着她稚嫩的面容心里有些难过,「二姑娘,你太苦了。」
「苦?」程芸珠望着浓得化不开的夜色,淡淡的说道,「吃个粳米算什么苦?」真正的苦是被舒瑾楠那样的混蛋压在身下,被当做□一般的下贱货,她还要装作一脸欢喜的样子,那才是真正的苦,只是这话她却不能对人讲,就是打碎牙齿都要往肚子里咽。
这一天晚上,程芸珠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想起家里空荡荡的钱盒子就让她寝食难安,锦绣铺的银子最多不过半月就要还了,只是现在到哪里去凑银子去?她的手不自觉的摸到了腰际荷包,里面鼓鼓囊囊的装着几张一百两面额的银票。
程芸珠不自觉的回想起,完事后舒瑾楠看着她的亵裤露出嫌弃的神色,「这上面怎么会有补丁?你们家已经穷到连衣服都穿不起了吗?」
程芸珠羞的满面通红,她默默的拿过亵裤穿上,正在系带子,却见舒瑾楠拿出几张银票朝着她砸了过来,「下次不要让我看见这亵裤,真是道尽胃口,连八大胡同的娼妓都不如。」
如果可能,程芸珠真希望当着舒瑾楠的面把那些银票撕碎,再狠狠的甩上舒瑾楠几个耳光,可是当舒瑾楠走后她却鬼使神差的捡起了银票,她对自己说这不过是怕舒瑾楠生气对弟弟不利,其实她心里知道,不过家里实在是过不下去,她起了贪念而已。
想到这里,一股说不出的绝望和悲伤席卷而来,程芸珠咬着手指,把头闷在被褥里放声痛哭起来,也许舒瑾楠说的对,她就是贱!竟然连一点骨气都没有,活该被他瞧不起。
程芸珠拿起案桌上的银票丢到了地上,随即狠狠的甩了自己二个耳光,喃喃自语的说道,「叫你没骨气,叫你下作!」
巴掌打在脸上却不觉得痛,反而有种解脱般的释然,她的眼泪止不住掉了下来,又狠狠的甩了自己两个耳光,「你的自尊呢?你的傲气呢?」随即抱着被子又呜呜的哭了起来,像一个失去的父母的孩子,「爹爹,你怎么会走的那么早,怎么就撇下女儿就走了,女儿以后到底该怎么办?」
阴冷的夜色里,屋内的哭声渐渐变小,程芸珠抱着被褥,眼中带着泪睡了过去。
门外一个身影静静的站立着,等着程芸珠睡去,便是露出面容来,他的脸上尽是泪珠,嘴唇紧紧的抿着,「姐姐,我以后一定会让你好好过,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