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孟赉笑道“既已定下的事,何必再改。只是往后太太莫去得太勤便是。福甯长公主性情宽厚,不会说什么,咱们欣儿可还有妯娌呢。”公主府又不止欣然一个嫡亲儿媳,大公子任岩的妻子方氏,已是育有两子一女。
钟氏笑咪咪应了。次日到了福甯长公主府,格外喜笑颜开。福甯长公主见状也是高兴,“亲家太太越发精神了。”
二人正说笑间,有宫女来禀报“奉长公主殿下召,阮姨娘来拜见。”福甯长公主歉意对钟氏道“家中有些事体,怠慢了。”
钟氏满脸陪笑,“哪里。”借口要见欣然,告退了。见了欣然忍不住问道“阮姨娘是谁?”欣然轻蔑说道“不过是驸马的妾室,有个闺女,许了蓝家庶子,这会子蓝家侯夫人有恙,想冲冲喜。”这才刚下了小定,冲喜嫁过去,姑娘到了婆家,也不会有什么地位。
欣然对驸马任渥星不满,连带的,也不喜欢他所有的小妾、庶子、庶女。对这事也不想多说,只拉着钟氏,絮絮叨叨说些琐事,“担心我会害怕,他如今在我房中另铺了床,晚晚陪着我”“他如今可会体贴人了”“丫头们他再不理会的”,钟氏听得眉开眼笑。
这厢母女二人越说越高兴,那厢福甯长公主也是很有兴致,“这么说你是极愿意的了?如此甚好。”蓝家吞吞吐吐说要冲喜,福甯长公主还有些犹豫,毕竟冲喜嫁过去的姑娘,婚事过於仓促了些。但见阮姨娘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福甯长公主倒乐了。
阮姨娘虽有些积蓄,也没敢狠花,如今日子窘迫,哪怕是冲喜,也愿意任青青快点嫁了。蓝家的家规是庶子成婚即分家,虽然只薄薄的分些产业,到底任青青也可以自己当家作主了,比在京西驸马府受罪强。
阮姨娘本打算自己的积蓄全给任青青做陪送,却听福甯长公主说,会备副妆奁,让任青青从公主府出嫁,阮姨娘听得热泪盈眶,跪下重重的叩了几个响头,直磕得额头红肿,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福甯长公主倒觉於心不忍,温言抚慰了,命人扶她下去。
任渥星这些妾室中,也不是个个都嚣张不长脑子,阮姨娘就是个小心谨慎的,见了自己,从来是毕恭毕敬。福甯长公主想到从前的事,心头苦涩。那年自己和青川都是新婚,都是和驸马闹了脾气,先帝把青川好生疼爱安慰一番,秦贵妃和吴王疾言厉色斥责张铭,连带的魏国公也进宫请罪,青川公主,好不威风;自己呢,却是被先帝平平板板的训导“妇人便该无妒,温婉”,秦贵妃怪声怪气的“这便是皇后教出的好女儿”“太子殿下的好妹妹”,还赏了任渥星一堆财物,并一批美女,先帝看着,只是笑。
公主又怎样,若是形势对你不利,只能死忍。为了不连累哥哥,不连累母亲,自此后,自己便作足贤妻,任凭驸马怎么胡闹,只是一副贤慧状。
福甯长公主痛苦的闭上了眼睛。金尊玉贵的公主,这么多年来,连个出身卑贱的小妾,都不敢训斥!都要忍着!
晚上任岩、任磊都带了妻子,陪伴福甯长公主。福甯长公主突然问道“你们父亲,许久不见了。他还好吧。”
任岩、任磊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父亲很好。”兄弟二人都悬着心:母亲终於开口问父亲了,她会相信么?
福甯长公主端庄微笑,“如此甚好。”闲闲和儿子媳妇说着家常,并没有再提起任渥星,任岩、任磊暗暗松了一口气。
京西驸马府。
纪姨娘尖叫起来,“什么?回公主府出嫁?还带着阮姨娘回去?”这阮姨娘只生一个丫头片子,倒好福气,能沾闺女的光再回公主府。
此时,纪姨娘也是珠宝当尽,穷困潦倒,看上去跟个贫苦人家的婆娘一般。却兀自不死心,“福甯长公主,她对驸马百依百顺,她离不开驸马的,定会召驸马回去,到时咱们母子便能享福了。”任硕听她还是做梦不醒,不耐烦的推门走了。这都多少时日了,这番话早听腻了。
“你回来!你爹爹呢?”纪姨娘大声喊着,任硕却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走了。这屋子能冻死人呢,好歹出去走走罢。
被纪姨娘视作救星的任渥星先生,此时独自一人在雪地漫步,眼神已无一丝光彩。这都快过年了,福宁也没旨意召自己回去,是真的不要自己了?
想起这些年来福宁的顺从,任渥星不相信;看看自己如今的处境,任渥星发起狠来: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做妻子的锦衣玉食,做丈夫的饥寒交迫!
她在温暖如春的屋中安坐,我在冰天雪地中徘徊!夫妻之间,不公平至此!任渥星先生感概起来,大声吟咏“琀矣富人,哀此惸独。”
漫天冰雪中,任渥星先生孤独的背影,无限凄清。
作者有话要说:“琀矣富人,哀此惸独。”出自《诗经?小雅?正月》,“富贵人家多欢乐,可怜这里却孤独。”琀(ɡé),欢乐。惸(qiónɡ),忧郁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