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1 / 2)

御膳房的小娘子 荔箫 3745 字 1个月前

第180章 迷雾

皇帝让御令卫直接把酸梅乌梅带走去审后,二人可算都稍稍松了一口气。

可躺到榻上,雪梨却还是睡不着。思绪止不住地往北院飞,一会儿在想阿沅会不会难受得无法入睡,一会儿又好像听到他在咳嗽。

她心里烦乱,但连翻身的动静都不敢太大——她想折腾宣泄不要紧,可谢昭明天还有早朝呢。

他要操心的事比她多多了,她不能这会儿由着自己的性子扰得他无法安寝。就像是她还要念着其他三个孩子,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去看阿沅一样……

许多事都要克制住。

雪梨觉得好累,偏偏神思还是越来越清明。隐约听到丑时的钟声的时候,她终於决定放弃入睡了。

起来给阿沅熬个粥吧。

阿沅爱喝八宝粥。这粥味道是好、东西也丰富,就是熬起来的时间要久一些。所以偶尔阿沅跟她说想吃,她也都是中午熬上、晚上给他当宵夜吃,如果要早膳便吃就只好让宫女做了。

她起不来嘛。从前在尚食局做事时,时常半夜起来备早膳,但自从到了御前……她都很有些年没有这个时辰起过了。

悄悄挪下榻,雪梨穿好衣服推门出去。早春寒凉的清风扑得她一阵清醒,眯眼看了看,时湛和另一御令卫在门口守着。

「两位大人?」雪梨提步走过去,那二人侧过头来,时湛一抱拳:「娘子,我们是随卫大人来的。」

雪梨浅怔,未再问便见卫忱从门外进来了,搓着手笑道:「干等着犯困,我去外面走了一圈。」

「哥哥有急事?」雪梨一边说着,一边将三人一并请到旁边的侧屋坐,麻利地倒了热茶端给他们,又道,「我听说陛下派哥哥出去办差了……」

「是,昨晚刚回来就听说了宫里的事。」卫忱啜了口茶,浑身一暖,「我去牢里看了看……知道陛下必然想早点知道进展,就索性直接过来等着了。」

雪梨心弦微紧,摇摇头,没显出过多的担心来。叫蜜枣给他们上些点心,而后自己也落了座:「你先跟我说说吧,我一夜都没睡着。」

卫忱叹了口气:「那两个奴籍的丫头,今年多大?」

雪梨想了想:「八岁多,不到九岁。两个好像都是年中生的。」

「八岁多不到九岁。」卫忱啧了啧嘴,「谈吐举止看着略大一些,不过也不像心思深沉的人。时湛着手审的,起先两个都咬死了说那张凳子不是她们房里的,后来扛不住刑了,承认那是她们房里的东西,却仍不承认是她们要害皇子帝姬。」

他说着一睇时湛,时湛颔首:「我拿那个茶盏问她们认不认得,她们也只说知道是帝姬书房里的,没看出什么心虚来,似乎是真不知道让人换过。」

雪梨神色微滞:「那哥哥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要么这事真给她们俩没关系;要么……」卫忱一声轻笑,「要么宫里就真是口大染缸,能把八九岁的小姑娘逼得心思缜密,装无辜装得把我们都骗过去了。」

雪梨心下一沉,追问:「不承认是害皇子帝姬,那她们在窗外放个凳子是干什么用的?」

「这个她们倒真是死扛着没说。」卫忱吁了口气,「人我给你送回来了,你可以接着审。不过凭我们的经验说,皇长子的事她们应该是真不知道,我们会着手查其他方面。」

「辛苦哥哥了。」雪梨低着头,「陛下还要过一会儿才会起,你们先吃些东西、歇一歇吧,我去给阿沅做早膳。」

卫忱点点头:「你忙你的,我们正好再议议这事。」

雪梨起身一福,就往外面去了。她交待彭启钟在这边守着,如果他们想吃什么,直接让厨房做。

而后自己先去了厨房,将莲子、红豆一类的东西先洗好泡上,叫来宫人道:「泡着的东西看好了,别再让人动了手脚。酸梅乌梅在哪儿呢?我去瞧瞧。」

宫人回话说关去后面的柴房了,雪梨心下矛盾了会儿还是盛了两碗刚出锅的小米粥出来,放在食盒里拎过去。

在六格院变成九格院之后,柴房就挪到了最后头的院子里。雪梨从厨房后开的小门出去,穿过两排院子间的小巷,没进下一道院门就先听到了斥骂:「死到临头了还不知趣儿!再弄脏了柴禾,你们两个搭上下辈子的命来赔吗!」

雪梨眉头一蹙,举步进院后直奔右边的柴房,扫了眼房中叉腰喝骂的人:「出去。」

「……娘子安。」杨桃转过身来匆忙一福,见雪梨脸色不善,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地就溜了。

雪梨转身把门关上,挡了外面的凉风,才看向酸梅和乌梅。

两个人都惊慌失措。她们原本是倚着柴火堆来着,方才被杨桃骂得正往另一边挪,没想到雪梨这会儿来了。

房里的场面也确实难看了些,两个小姑娘本就只剩了中衣裙,衣裙上还全是划开的血道子。不止柴火堆上蹭了血迹,墙面地面上也都有星星点点的腥红,房门关了这么一小会儿,一股淡淡的血气就显而易见了。

雪梨一时都没敢多看,低着头走过去,将食盒放在地上。酸梅和乌梅都紧紧缩着,酸梅绝望道:「娘子……不是奴婢做的。」

雪梨默了会儿,把粥端了出来,只说:「先暖暖身子。我想知道什么,一会儿会问你们的。」

她心里复杂得紧。一直以来,她对这两个小丫头都含着一份刻意的照顾,这回若真是她们俩反过来伤她的孩子……

她也许做不到亲手要她们的命,但她以后大概就都不会对不沾亲的小孩心生怜悯了。

酸梅和乌梅颤颤巍巍地端着粥喝,目光不住地瞟旁边蹭出来的血迹。雪梨便装不知道,解了斗篷给她们盖上,道:「我听卫大人说了,你们承认窗下的凳子是你们房里的,但不承认是要害皇子帝姬。那是干什么用的?为什么不说?」

二人的肩头都一紧,望着雪梨不敢吭声。

这是真有隐情?

雪梨黛眉微挑:「把实话说了吧。眼下能安到你们身上的罪名,没有会比毒害皇子更大的了。」

乌梅捧着碗低着头不说话,酸梅眼也不眨地盯着雪梨,也不说话。

「我平常待你们俩……还可以吧?」雪梨又说了一句,转而便如失了耐性般一喟,「罢了,我不问了。一会儿我就跟陛下说,你们又说没害阿沅、又不肯说在房外放张凳子究竟是干什么的。要如何,请他拿主意就是。」

她说着还真没多停留,站起身便走。

酸梅被她的话激得心头一慌:「娘子……」

雪梨当没听见,二人更是阵脚大乱。酸梅赶忙放下粥碗,咬牙撑起身去追雪梨,雪梨走到门口时被她一把拽住裙裾,酸梅浑身无力地跌跪下去:「娘子,奴婢……奴婢偷听傅母教书来着!」

雪梨一懵,大感意外:「你说什么?」

酸梅跪伏在地,哭着道:「宜安翁主进来之后,就不再用奴婢和乌梅伴读了。奴婢知道自己的身份,可是、可是……」

可是她还是太想继续学下去了,书里的世界不一样。平日里谁都可以欺负她们,哪怕在阮娘子待她们很好的九格院里,其他的宫女宦官也仍旧可以给她们白眼看、拿她们出气。

比如,书里说「敏而好学,不耻下问」。这原是让读书人放下清高虚心求教的,但在酸梅乌梅看来便是另一层意思:似乎连她们学好了学问,都可以被人尊敬。这是平常不敢多想的事,在奴籍待着该是没有这么一天的。可这还是或多或少地激得她们很想试一试,就算「被人尊敬」这四个字离得很远,多读些书对自己也是有些益处的。

她们知道的,没被分到各宫的奴籍宫女会一起做杂役,但是能认字会写字的,就时常可以帮掌事的宫女宦官做一做记档之类的事情。这样的时间久了,日子多多少少会不一样的,逢年过节能多口肉吃、冬天也能多件衣服。酸梅和乌梅无法不多想想这些——她们听说阮娘子日后要当皇后,到那时候,她们还能不能跟着可不一定。万一再被打发回去做杂活,她们就只能靠自己了。

这些在心里避不开的想法酸梅不敢跟雪梨说。宫里对在奴籍的管得很严,本身就认了字的是另一回事,出生就在奴籍还敢自己偷学的……虽然没有哪条律例规定到这么细,但一个「偷」字放在这儿、背着主家给自己做打算,够她死一回的了。

酸梅只能哭着求雪梨:「娘子,奴婢再不敢了!以后、以后帝姬和翁主读书的时候,奴婢躲得远远的……」

雪梨皱着眉头看向乌梅:「是这样?」

乌梅抹着眼泪点头,酸梅又忙着解释:「主意是奴婢出的,乌梅只是跟着!」

到这会儿还想着互相护上一把,这俩丫头心思是不坏。雪梨睇了酸梅一会儿,扬音叫了宫人进来:「先给她们在后头收拾个住处出来吧,满身是伤别去前头,免得吓着帝姬。叫医女来看看。」

吩咐完她又看向酸梅:「安心养着吧,这事我替你们跟陛下解释。只一条,他若不信我可没法子。」

他若不信,她也并不打算强劝他信,毕竟连她自己心里都还存着点疑虑。理智来说,没人能证明她们说的是实话,她肯相信只是因为她自认了解这两个丫头的秉性。

酸梅咬着嘴唇,点了点头。二人一并叩首谢了她,雪梨就提步离开了。

她回到厨房去继续给阿沅熬八宝粥,另做了豆沙包、虾饺和烧麦。做好后几样东西都继续放在炉子上温着,她洗了手后回到正屋,皇帝已在用早膳了。

谢昭当然从宫人处得知她干什么去了,见她进来就叹气:「快来用膳。阿沅病着,你再把自己也累病,我就只好把孩子们带到紫宸殿养着去了。」

雪梨颔首一哂坐到他身边,他示意宫人给她盛了碗鲜肉小馄饨,她边吃边说了方才见了酸梅乌梅,觉得应该不是她们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