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皇帝性子冷酷,不是个仁善的帝王。登基之初就大兴土木,将紫宸殿重新整修一番,后宫又人数不少……
怎么想都是个暴君。
她禁不住地一栗,足下不觉停了,扭过头眼巴巴地望一望殿门口,当真有想逃的心思。
却是没的逃的。这汤必须送到,能不能活着出来,就看命了。
雪梨深吸凉气,细长的黛眉紧紧蹙着,继续往内殿走去。
内殿中似乎更安静些,跨过门槛间,一阵暖意袭来。雪梨强忍着不去打量皇帝,只稍看了一眼他在何处,而后向案桌走去。
只有翻阅奏章的声音轻轻响着,雪梨走近了,绕过案桌行到皇帝侧旁,稳稳一跪:「陛下。」
正看着奏章的皇帝被这明显打颤的娇弱声音弄得一怔,偏头看过去,眉头微皱:「什么?」
「奴婢是尚食局的宫女,来给陛下送宵夜的。」雪梨死死低着头禀道,顿了顿,又说,「酸笋鸡皮汤。宫宴刚散,陛下解解酒;酥皮豆沙糕,是……」
说着说着脑中空了一瞬,才意识到豆沙糕没什么特殊功效。话至一半又不能就此不说了,心里一悸,又不敢乱编个说法欺君,硬着头皮添了五个字:「解闷的点心。」
「解闷的点心?」
「是……」雪梨肩头一哆嗦,心里狠跳一阵,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耳闻一声轻笑拂过之后,她便又听到一句:「呈过来吧。」
心中微栗,雪梨埋怨着自己身高不够。尽量维持着托盘平稳,膝头往前蹭了蹭,又凑近了一些。
双臂勉力地举得更高,她只觉这样皇帝必能轻松拿到。却不知压根就不该这样,若大监在眼前只怕要立时三刻把她拖出去杖责了——原该是御前宫人将宵夜端进来,搁在皇帝案头,而后无声地施个礼告退便是,从来没有过让皇帝自己动手的。
二人间的气氛便凝滞了好一阵。
雪梨实在摸不清楚这种安静意味着什么。胳膊举得发酸,想抬头打量打量皇帝的神色又没胆子。只好硬撑着,辛苦得很。
心下思量着,再这么下去很快就要撑不住了,若就这么把汤洒了,没准自己就要没命了!
雪梨搭在托盘上的两个拇指同时一紧,指甲下发了一阵白,强撞着胆子开了口,却不争气地打了磕巴:「陛、陛下……」
忽觉手中一轻,连带着眼前一亮。
皇帝伸手将汤碗拿了起来,搁在案上,接着又去拿那碟豆沙糕。再一睃她贝齿紧咬粉唇的模样,不自觉地一哂,「退下吧。」
几乎能清楚地听见那声长松口气的声音。皇帝手持点心碟在案上放稳了,无意中再看一眼的时候,她已经转过身去向外走了。
……全然不知应该退至门口再转身的规矩的样子。
宫里的事情最容易一传十、十传百。
翌日一早刚用完早膳,雪梨便被一干同龄的宫女围得水泄不通,嘁嘁喳喳地问她,昨日进紫宸殿奉汤是什么感觉、皇帝长什么样子。
雪梨窘迫得左闪右避,莹白的小脸微涨出红晕,贝齿一咬再咬,一跺脚,道:「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离得近的宫女满眼的好奇,「同去的阿莹可说啦,你昨天自己进殿给陛下奉的汤,离得那么近!」
「我……我没敢抬头!」雪梨皱着眉瞪她,这般解释一句。心里也有点懊恼,怎的就连看都没看一眼,就这么没头没脑地进去又出来了。
「雪梨!」人群外有人唤得焦急,雪梨踮起脚尖一看,是同屋的苏子娴,知是有事,忙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苏子娴拽着她便跑,直跑到尚食局西角僻静极了的地方才停下来,弯着腰喘了半天、又小心地四下看了半天,才明眸大睁着,焦急不已道:「出、出事了,你可能……不能留在尚食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①中贵人:对宦官的尊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