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禾的笑容顿住了,再次开口时,语气急得不得了︰「陶家没来人?这是咋回事儿了?哦哦,对了,你早産了半个月啊,孩子没事儿吧?你还好吧?别哭别哭,月子里哭了会伤眼睛的。」
春丽就烦她妈三句说不到点子上,还能杂七杂八的扯开去,可这次情况特殊,她只能忍着气,苦苦哀求︰「妈,我好难受,我浑身都疼,每根骨头都疼得厉害,你来京市陪我好不好?妈……」
听着闺女明显带着哭腔的声音,张秀禾心都碎了,下意识的就说道︰「宝呢?还没放假呢?不然你拜托宝帮你煲个汤?」
春丽气都要气死了,喜宝再能耐,那也只是个小姑娘,先前她是想着让喜宝帮她做个饭煲个汤,可现在想想,要是她妈能过来,连孩子都能帮她带了,这可比喜宝管用多了。
刚想再哭两声,就听到电话另一头传来一阵熟悉又彪悍的大吼声。
——我的宝是给你闺女当老妈子的?让陶安给她做啊!!
「啪叽」一下,电话被挂断了,春丽举着电话听筒目瞪口呆。
而另一边,稍慢一步追上来的赵红英,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走得太急了,满脸通红外加怒火中烧,叉腰冲着张秀禾怒吼。一个大嗓门吓得张秀禾挂了电话,忙不迭的跑过来解释。
其实,张秀禾还真没有别的意思,更完全不存在想要喜宝当老妈子的心态。她就想着,喜宝已经放假了,她在家肯定要做饭煲汤的,正好多煮点儿,哪怕匀一碗给春丽呢?反正陶安不在家,孩子又才刚出生,春丽一个人能吃多少?
在乡下地头,这种想法真的很常见,张秀禾平时在家里,也不在乎干多干少,横竪都是一家子,何必计较那么多呢?她把喜宝代入了她自己,丝毫不觉得这里头有任何问题。
赵红英却不那么想,她冷哼一声︰「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说白了不就是想让我的宝伺候你闺女吗?」
「妈,我真没有这个意思。」张秀禾急得一头一脸全是汗珠子,「我这不是想着宝已经放假了,叫她顺便照应一下。这不是就他们几个在京市吗?咱们想照看也没法子,隔着那么远,咋也伸不去手。」
张秀禾真不明白赵红英咋就突然那么生气,她和王萍平日里也常说,几个孩子远在京市,让互相照应一下,尤其是强子和大伟,都是二十好几的大小伙子了,一定要照顾好弟弟妹妹。她要是有别的心思,也不会这么跟强子说了。
兴许是解释起了作用,赵红英勉强算是相信了她的话︰「真要照你这么说,那爲啥春丽去了那么久,连一顿饭都没烧给毛头吃?」
不给喜宝也就算了,本来就不是亲的,毛头呢?
张秀禾哑火了,仿佛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徒然想起,自家闺女那完美大姐的面皮早已被扒了下来。假如说做个饭炖个汤是顺手的事儿,那么先前爲啥春丽不这么做呢?连打开水都怕被赖上,又怎么能指望别人在关键时刻伸出援手呢?
铃铃铃——
急促的电话铃声再度响起,张秀禾离电话最近,赶紧接了起来︰「喂?丽丽啊!」
赵红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夺走了电话听筒,拿到耳边一听……
「我真没办法了,妈你来啊,哪怕帮我看下孩子也好,我好腾出手来做个饭烧个水。妈,我真的浑身都难受,身边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我熬不住了,妈……」
赵红英怒吼一声︰「是不是最好让你妈过去给你洗衣做饭打扫,顺便连孩子给你照顾了?陶安呢?」
春丽吓得差点儿没拿稳电话听筒︰「奶?奶!带孩子跟陶安有啥关系?再说他也不会做饭,幸亏他不在家,不然我还得照顾他呢。」她没法告诉她奶,陶安压根就不想在家多待哪怕一分钟。
「你男人你婆婆都不管,那我管你那么多干啥?横竖你现在也不用上班,带个孩子能有多难?别找宝了,她被你叔带走了!」
电话再度被挂断了,赵红英大步流星的走出村委办公室,张秀禾虽然心里头担心闺女,可到底还是跟了上去。
正是农忙时节,一路上到处都是人,赵红英也不好在外头发火,憋到了家里才忍不住怼张秀禾︰「你就长点心吧!你以为你闺女是离不得你?我问你,自打强子和大伟从南方回来后,她有再给你寄过钱吗?当初说好的每个月寄回家十块钱,给了吗?」
「没……这不是强子给了。」
「强子是强子,丽丽是丽丽!」赵红英恨恨的啐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以前她是要靠着咱们,不敢翻脸。对强子也是,强子借她钱买房子,她就认这个兄弟,毛头欠了一屁股债,她就当没这个弟弟。早先怕喜宝缠上她,连个开水都不帮着打,现在要人帮忙了,就急吼吼的到处找人。合着好处都叫她占了,力气一分都不肯出啊?」
张秀禾无言以对。
因爲她突然发现,好像闺女真的是这个意思,要不然爲啥以前一年到头都不往家里打电话,自打被单位开除后,却是隔三差五的来电话,还有今天……
就在这时,村里的大喇叭又响了,叫的仍是张秀禾。
前头刚响起来时,赵红英忙着喷人没细细听,后头的张秀禾倒是清楚得很,还连着叫了三遍,当然叫的是宋卫国媳妇儿。
「她有完没完!!」
赵红英杀气腾腾的走了出去,走到院门口时,还回头怒瞪一眼︰「待在家里,哪里也不准去!」
张秀禾小鶏啄米一般的狂点头,想着幸亏闺女在京市,挨駡就挨駡吧,大不了挂电话。紧接着她又想起来了,现在是农忙啊!刚才她就是在地里干活,这两通电话得耽搁多少活儿啊!又记挂着赵红英刚才的话,她急得坐立不安,恨不得立刻冲到地里头干活,现在种的都是自家的地,叫她哪儿能不着急呢?
……
京市。
强子风尘仆仆的下了火车,因爲火车站离电影学院反而更近一些,他又记挂着毛头早先那通电话,偏偏大伟又是一问三不知,要不是他当时手头上的事儿无论如何都丢不开,他一早就跑回来了。
——虽然毛头没说得太明白,可强子还是听出来了,毛头跟春丽闹了矛盾,要不然绝不会追问他春丽是否还了钱。
说真的,三千块钱强子还真没放在眼里,更何况他自认爲还是很了解他妹妹的,春丽这人打小就心高气傲的,绝对不会贪墨了他的钱,更别提老宋家的规矩摆在那儿,兄弟姐妹之间借钱也都是打了借条的。
所以,强子真的不着急,他急得是弟弟妹妹到底出啥事儿了!
结果一到电影学院,强子才知道大学都放假了,而且电影学院放假很早,六月下旬就结束了本学年的考试。再问毛头的下落,除了有个老师提到毛头好像是跟了个剧组,其他详细的就完全不清楚了。
无奈之下,强子又往喜宝那头跑。
他觉得,就算毛头和春丽闹了矛盾,喜宝应该是好好的,而且现在都放假了,以喜宝的性子应该是乖乖的待在家里看书用功才对。
然而,等待他的是大将军把门。
还是俩!!
喜宝家里没人,春丽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虽然强子知道陶安是在京大里上班,可具体什么部门就不清楚了。站在院门口懵了半天,他无奈的转身离去。
强子走后不久,春丽就回到了家里。
而等强子急吼吼的回到店里,又问大伟,大伟还是表示,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是无辜的。
「算了,我给我妈打电话!」强子连汗都顾不上抆,抢过电话机就打,等了片刻后,一听到电话那头有声儿,他刚想开口,那边就……
「宋春丽!!我告诉你,你妈不会上京给你当老妈子伺候你们一家子的!想都别想,绝不可能!再打电话过来,你信不信我立刻上京打断你的腿!不准再打来!」
啪叽——
电话被挂掉了,强子一脸的懵逼,仿若石化一般,屹立在电话机旁,如果再给他加点儿落叶,就更有感觉了。
「哥……」大伟小心翼翼的蹭过来,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的戳了他一下,「我说你咋了?这是挨駡了?真没想到,大伯妈也会骂人。」
哦不,别随便污蔑人,駡人的明明是赵红英。
强子很想替他妈辩解两句,可他这会儿脑海里一片空白,倒不是被赵红英给駡傻了,毕竟作爲从小就挨駡的皮孩子,这点儿真的算不上啥。关键是,这话不对啊!!
所以,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妹妹不单跟毛头吵翻了,还顺便惹毛了亲妈和……亲奶?!
「丽丽生了?」强子又问大伟。
然而,大伟只是一脸迷茫的看着他,然后摇了摇头︰「没啊,她上次跟我说,她是七月中生的,这不还有十来天吗?」顿了顿,他恍然大悟,「你就是特地爲了这个事儿赶回来的?没那么夸张吧?就算要送礼,你可以跟我说一声,咱俩谁跟谁,我出红包也没事儿啊!」
「你懂个球!」强子又一阵风一般的冲出了店。
大伟︰………………
他是无辜的好不好!!
不过,当天晚上,他就不觉得自己是无辜的了。又或者说,顾不上那么多了,因爲晚归的强子告诉他︰「我要跟宋春丽断绝兄妹关系!」
很难描述大伟此时此刻的心情,其实他很想问问,哥你吃药了吗?
然而,强子幷非在开玩笑,只因他终於在第二趟去春丽家时,把人堵了个正着。自然,被无数疑问困扰了许久的强子,一股脑的就将心里的问题全倒了出来。
被各种疑问糊了一脸的春丽恼火无比,她晚饭还没烧,孩子一直在哭,偏她因爲着急上火,奶水少得可怜。再有就是,孩子拉了,她只能将最后一点热水给孩子抆屁股,连口水都没喝上。
家里正一团乱呢,她哥来了,就站在一边看着啥忙都帮不上不说,还一个劲儿的追问,问问问,就知道问,有这个工夫,你倒是帮我去烧个水啊!
恼火之下,春丽直接怼了她哥一脸。
春丽脾气暴不是什么秘密,强子从小就习惯了让着她,倒也不会因爲这个而生气。可叫强子无法接受的是,春丽始终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就自顾自的忙活着,还不停的抱怨。
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强子虽然是家里的长子,底下亲弟亲妹堂弟堂妹一大堆,可说实话,他比家里人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带孩子。原因很简单,他最大,刚出生时就是全家的心头大,唯一的孩子,哪怕等后来二房有了大伟,也丝毫不曾动摇他在家里的地位。再等春丽出生后,他已经能带着大伟漫山遍野的跑了,偏偏这俩都是熊孩子,哪怕他大了一岁,他也没照顾过大伟。
他俩从小就是好兄弟,是玩伴,是搭档,不存在谁照顾谁的问题。
看着春丽忙得快要疯了,到底心疼妹妹,强子忍不住问︰「陶安呢?这太阳都下山了,还没回来?」
「他在学校加班呢,再说他回来有啥用?」春丽没好气的怼了一句。
「咋没用啊?不能帮着你递个盆子倒个水的?」
「那你呢?你咋不帮我!」春丽火了,直接把弄脏的尿布往强子脚下一扔,「一个两个的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喜宝也跑了,毛头都放假一个礼拜了,人影都看不到!」
「这是你跟陶安的孩子,你告诉我,跟喜宝和毛头有啥关系?」强子猛的冷了脸。
刚出生的孩子,哪怕是屎尿也没啥好嫌弃的,更别提春丽仅仅是把尿布摔到了强子脚边。让强子恼火的是,听春丽这话的意思,跟她闹矛盾的还不止毛头,连喜宝都被扯进去了。
再联想到他奶在电话里吼的内容……
「你是不是打电话回去,让妈来京市伺候你?!」强子黑了脸,「你婆婆呢?你生孩子凭啥要辛苦咱妈?来一趟京市容易吗?坐火车多累你不知道?带孩子有多辛苦你不懂?还是你觉得咱妈活该上赶着伺候你,你就是个千金小姐半点儿也劳动不得?」
「照你这么说,只要你的孩子才能得咱妈的照顾对不对?到时候,你肯定不会再说这话了!伺候大孙子就是理所当然的,给我这个外嫁的闺女搭把手就会折寿,对吧?!」
「又扯到我头上来了?别说这是没影儿的事儿,就算将来我娶了媳妇儿生了娃儿,我也绝对不会让咱妈受半分罪!我辛苦赚钱是爲了谁?还不就是想着叫爹妈弟妹都过上好日子,你反而……」
「对对对,你辛苦赚钱,你最了不起,你是大老板!」春丽气疯了,尤其是孩子哭得都快有破音了,她又是心疼又是怒火中烧,索性也不哄孩子了,叉腰跟强子对吼。
「这也碍着你了?」强子也要疯了,「我哪里亏待你了?」
「是啊,你没亏待我,就是太善待喜宝和毛头了!大手笔的给喜宝一万块,她不就是当初借了你两百多吗?还牛气十足的给家里盖了新房子,结果呢?二房三房不住吗?就显得你最阔气!还有毛头,他借了你多少钱?说好听点儿是借的,你真有打算要他还吗?倒是我,哼,你放心,等我有了钱,一准立马还你!」
强子被气得两眼通红,他这下算是明白了,爲啥毛头前些日子会火气那么大的给他打电话,还说了那些话,估计也是刚刚被春丽气了一场。
「宋春丽,你既然把话这到这份上了,我索性跟你掰扯个清楚!」
「借喜宝的两百多块是我跟大伟一起借的,当然也是我俩商量以后决定还她一万块。那个钱,不是我一个人掏的,是我跟大伟一起!还有家里的红砖楼,也是我跟大伟一起出的钱。」
「还有,对,没错,借给毛头的钱,我是没打算跟他要。可我借给你的钱,也一样不打算跟你要!谁让我是家里最大的呢?谁让你们都是我弟弟妹妹呢?」
「你能有点儿良心吗?」
撂下最后一句话,强子直接负气走人,他始终都觉得,自己对家里人掏心掏肺了,哪怕真要有人心存怨气,那也该是一直被他忽略掉的二妹宋春梅。其实也不是他故意忽略,实在是因爲春梅□□静,加上又离得远,强子只是在心里盘算着,老家县里也已经出现商品房了,等春梅打算结婚了,他给买个房子,权当是他这个当大哥的给二妹的嫁妆。
对了,还不止春梅,强子对臭蛋也挺愧疚的,毕竟去年衣锦还乡时,他也给春梅买了不少礼物。唯独臭蛋,除了去看过一次外,什么都没给。主要是东西不好买,臭蛋是被国家包.养的,衣服裤子鞋子全都是特质的,吃喝都在基地里,偶尔请吃一顿那根本就不算啥,其他的东西,像收音机、书籍之类的,臭蛋也不需要,反正他是想不出来臭蛋缺啥。
可对春丽,强子扪心自问,对得起这个妹妹了。
三千块的院子,还附带装修,最时兴的家具、家电全都给包圆了。结果呢?连句好都没得到!
等他怒气冲冲的回到电器行后,已经华灯初上时。
跟以前一到天黑街面上就空无一人不同,因爲有了电,大栅栏这边还有路灯,虽然不至於彻底不眠,不过一般都会开到晚上八点左右。
看到大伟以后,强子直接就宣布,他要跟春丽断绝兄妹关系。
大伟︰………………
在弄清楚前因后果之后,大伟真诚的建议,他还是第二天一早跟家里通个气比较好。瞅着没几个顾客的店,大伟交代店员看着,把强子带到了电器行后头的仓库里。
仓库里摆着两张高低铺,上头都是最简单的席子和薄毯子。因爲仓库里只有一扇很小的气窗,里头显得很是闷热,大伟进去以后,就先把电灯开了,然后立马开了电扇。
强子一脸懵逼,过了好久才问︰「你晚上睡这儿?」
「对啊,那个是俩店员的,这个铺是我的,上头这个给你准备着呢,你看弟弟我对你好吧?」大伟脱了鞋,连脚都没洗,直接蹦上了床,不过这俩打小就这德行,谁也别嫌弃谁。
只是这么一来,强子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
当初,他出钱给春丽买了房,虽然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回来,可也确实是想着,以后来京市能有个落脚的地儿。店员们暂且不提,他想的是,如果他跟大伟轮换,那一间房就够了。结果,大伟居然被赶出来了?
「喂喂,你想啥呢?脸色那么吓人?不是丽丽赶我出来的,就是忙活,咱们这头离她那边也不近,住这里,每天还能多睡半个小时,多划算!」
大伟真不是替春丽说好话,这路远是一方面,关键是陶安他长年累月的不在家。如果是强子倒是无所谓,亲兄妹住一个院子那就不是事儿,可他只是堂兄,天天跟已出嫁的堂妹住一块,也没个其他人,尴尬不尴尬?所以,早在电器行没开之前,他就已经搬了出来,横竪这年头房租便宜,五六块就能租个单间了。
然而,强子依然黑着脸。
等第二天,他再度给家里去了电话,而且他还再三强调了,让听电话的村委干部去大喇叭上喊,是宋强,宋强来电话了,多喊几遍。
对方以爲他傻了,不过还是依着要求帮他喊了,等赵红英和张秀禾一齐过来后,就顺势出了门,一方面把地方留给人家说话,一方面也出门透透气。
於是,三方会谈就这样促成了,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赵红英挂掉电话的当场,就给陶安拨过去了,开门见山的问他,明明有钱爲啥不还?
有钱这个是强子转述了毛头的话,至於具体的情况,强子也不大清楚。可赵红英直接挪用了毛头的话,说的那叫一个铿锵有力。
陶安接电话的手都在抖,忍着撅过去的冲动,咬着牙对那头说︰「你们等着,我去问问丽丽……问问她为啥不还钱!我明明把钱给她了!」
饶是赵红英都楞住了,再想多问两句,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毛头说的没错,陶安的确有钱,准确的说,应该是春丽有钱才对。
「你为什么不还你哥哥钱?你告诉我,为什么?」直接冲回了家,陶安劈头盖脸的问道。
春丽都懵了,缓过神来就想到了昨天的事情,顿时脸上就不好看了︰「我哥……他去找你了?」
「别给我岔开话题,以前我也是懒得跟你掰扯,你就回答我,你爲什么不还钱?我给你的钱呢?都去哪儿了?」陶安最是好面子,偏今个儿失了面子,还是被个乡下老婆子弄得顔面全失,他不好跟个老人计较,却气极了春丽。
「陶安你怀疑我?」春丽一脸的不敢置信。
「对!」这一次,陶安不打算再和稀泥,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要不然,今天他们能打电话,明天就能直接冲到学校里来。真要到了那份上,他以后还怎么做人?!
此时,春丽的脸色已经是说不出的难看了,可她也看明白了,陶安今天是非要弄个清楚明白不可。沉默了半晌后,她终是开了口。
「我没打算赖掉那三千块,就是……」
「说重点!钱呢?早先他宋强来京之前,我们不是已经攒了一千五吗?是你说非要买个大院子,又说你哥愿意借钱,还说我进了科研组涨了工资,不怕还不出来,我才同意的。早先的一千五,从十月开始,我每个月最少给你一百块,最多的时候给了你一百八,这眼看就快一年了,咱们家怎么说也该有四千块吧?」
毛头弄错了,春丽是说了陶安每个月给她一百块,可她却是省略了零头的。陶安的工资确实是固定的,可他每个月的加班时间却不一定,所以有时多有时多,平均算下来,每个月给一百五是有的。
春丽又沉默了,在孩子的嚎啕大哭声中,她从衣柜深处摸出了一张存折。
陶安一把夺过,飞快的翻看起来,然后直接把存折摔到了她的脸上︰「三百块?!你把我当猴儿耍?!」
存折拍在了脸上,疼倒是不疼,却是惹得春丽一下子崩溃大哭︰「我还不是爲了咱们这个家?我哥他又不缺钱,干嘛要急吼吼的把钱还给他?房改政策一出,咱们这片的房子一直都在涨价,从去年到现在,你知道吗?就咱们这个院子,已经涨了足足三百五十块!」
「我问你钱呢?」陶安也要疯了,这就是爲什么他不想跟春丽说话的根本原因,跟她说个事儿太累了,不管说啥到最后全都会拐到其他地方去。最后,连他都忘了自己原本想说的是啥了。
可这次的情况不同,陶安不会再纵容她。
春丽拿手背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泪,然后用一种视死如归的态度闭上了眼睛︰「我拿去买房子了!」
「什么意思?」
「我用咱们家的钱又买了一个房子,这次是楼房!足足花了我三千八百块钱,除了你的钱,我自己也攒出了一百块。」春丽提起这个房价就心疼,那房子面积连他们这个院子的一半都没有,可楼房啊,多稀罕呢,她一转手就租了出去,「我租给了京大的几个学生,每个月三十块。」
陶安目瞪口呆。
春丽见他没有立刻发火,反而有了底气︰「一个月三十块,一年下来不就是三百六十块?就快抵得上我一年的工资了。而且咱们边收着房租,那边房子还是咱们的,多上几年,不就又出来一套房子了吗?」
这个想法已经不单单是「精明」这两个字可以概括的了,不得不说,春丽虽然人品有瑕疵,可目光还是很长远的。
可惜,陶安幷不吃她这套。
「把房子卖掉,把钱拿回来,立刻还给宋强!」
「不行!」春丽本能的拒绝,可看了看陶安的脸色,又没了底气,小声的说道,「我租给大学生了,他们非要我签那个合同,租了四年。」
陶安被气了个倒仰。
好在,他的脑子也不全然是个摆设,在丢开了实验之后,他将整件事情从头到尾给理了一遍,很快就有了主意︰「你现在立刻给我收拾东西,只收拾衣服被褥之类的,家具和家电不用管,立刻去!」
春丽被他吼得浑身一个哆嗦,到了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老老实实的回屋开始收拾东西。
因爲春丽过日子仔细,除了孩子的东西比较多外,她自个儿压根就没两件。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家里属於陶安的东西,少得可怜,甚至几乎没有。
忍着心底里冒出来的寒气,春丽收拾东西的速度越来越快。一个小时后,她和孩子的东西都已经被打包好了,堆在堂屋里。
「陶安,你到底想干啥?」抱着哭声渐弱的孩子,春丽小心翼翼的问道。
「还不出钱,又卖不掉房子,咱们还能怎么办?干脆把这个房子还给宋强,只当没有借钱这码事儿!」陶安是搞科研的,他真的不会那么多弯弯绕绕,想着既然当初是强子掏了钱买下的院子,那就干脆还给强子,这事儿不就结了?
他倒是想得直接,春丽听了这话却面色大变︰「不行!」
不等陶安发问,她主动道出了自己的想法︰「当初我哥只说了借钱给我买房子,家具和家电还有这些门窗都是他主动给我的,不是借的,是他送我的!还有,这一年来,房子涨了三百多呢,凭啥白给了他?」
陶安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她,好似第一天认识这个枕边人一般,看得春丽心里直发毛。
「我的意思是,咱们还他三千就够了……」
「听我的,或者咱们现在就去民政局离婚。」陶安面无表情的说出这话,直接把春丽心窝子里捅了一把又一把刀。
春丽拿空着的手捂住了嘴,她当然听出了陶安的意思,幷非真要跟她离婚,而是实打实的威胁。偏偏,这个威胁她还不敢不听。
……
转眼就到了七月中旬,当毛头好不容易请到假,开开心心的来找喜宝要饭吃时,却发现家里空无一人。
当然没人啊,此时的喜宝已经被宋卫军带到了北戴河,连她也不知道咋就往这边跑了,不过跟着爸爸一准错不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可惜她奶没一起来。
宋卫军安慰她︰「以后多的是机会,等爸这边稳定了,就把你奶接来。再说现在农忙,家里缺不了你奶,你奶要是出来个把月,家里不得乱套?」
喜宝瞬间就被安抚好了,继续高高兴兴的跟着她爸游览祖国大好河山。
那头倒是其乐融融,这边却是寒风凛冽。
毛头发现喜宝不在家,当然也发现隔壁有人,可他还记着先前的事儿,不算是记仇吧,就是不愿意先低头。正左右为难呢,强子推开了院门︰「瘌毛头你是打算改行当门神了吗?那倒是挺适合的,有你在,可比钟馗更保险。」
「先别炸毛,来来,赶紧过来,哥有话告诉你。」
「四叔回来了,他以后就留在京市不打算走了,不过现在不在,他把喜宝带出去玩了,谁不知道去哪儿了,估计不到开学不会回来了。」
「丽丽呢,半个月前就早産生了个大胖小子。然后,我跟她闹掰了,断绝兄妹关系,这话是我先说的,不过她后来又亲自跑到我跟前再度说了一遍。」
「哦,奶也气坏了,诅咒发誓也不要认这个孙女了,妈哭了好几天,回头被奶一提醒,耽搁了地里的活儿,吓得她赶紧跑去干活,立马忘了这破事儿。」
「对了,现在这个院子写的是我的名字,陶安做主把房子过给我了,当然喽,欠债一笔勾销。」
「还有啥呢?不着急,让我想想啊!」
毛头︰……………………
用天崩地裂来形容毛头此时此刻的心情都完全不爲过,他才离开了多久?整个世界都好像变了个样儿,他五分钟前还想着,要是实在没办法,就只能跟春丽低个头,等问到了喜宝的下落后,再继续生气也不冲。
结果呢?!
「宋强我去你的!你就是故意想吓死我!」毛头惊魂未定的叉腰怒怼,「说,是不是你编故事耍我?剧组里的编剧都没你那么能编!」
强子呵呵哒︰「欢迎来到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