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蝉斜眼一扫发现六个姑娘都还在殿里,双颊唰地犯了红,反手推着他低斥,“你讨厌,当着小辈的面儿呢!”
青釉赶忙递了个眼色示意旁人都退下,殿门还没阖上,皇后娘娘的笑声就传了出来。
这笑声和方才的一番对话,惹得六个姑娘家心思各异。
有的人有些失落,因为她们是盼着自己能被调到皇子殿下身边的。虽则目下在选亲的两位皇子殿下都不是陛下亲生,但进宫这些时日她们也瞧出来了,他们在宫里的一切待遇比四位年幼的皇子一点不差,来日必定也是正经的亲王。她们自然想把握住这个机会。
也有那么一个两个,动了点别样的心思,然后自己就被这心思吓着了——她们在羡慕,羡慕皇后娘娘过得如此幸福,接着禁不住地心弦轻颤,想陛下真是个很好的人呢。
心如止水的,倒是也有。当下的九五之尊显然不是对谁都会动心的,他要是真的对谁都会动心,皇后娘娘也就不会这么值得羡慕了。至於皇子们……嫁给他们是幸还不幸,也还说不好,毕竟她们都还没见过皇子殿下的面。陛下对妻子专情,可不等同於皇子们也会对未来的皇子妃专情,书香门第养出纨絝子弟的不也多了去了?道理都是一样的。
六个姑娘便怀揣着各自的心思进了茶间,有的安然坐下来饮茶,有的在心下盘算起了自己带进宫的银两来,琢磨那些银两够不够送去尚服局置办两身好看的衣裳,够不够打点打点宫人,让他们给她个机会讨皇子殿下欢心?
如此这般导致的直接结果,是几日之后太上皇就愈发清楚地发觉,元显元晋最近往他这儿跑得特别勤。
他算了算时辰,发觉他们大约该是每日忙完了功课就直接跑到这儿来,然后一直耗到晚上该睡觉了才走。
这倒不是不好,孙辈过来陪他他当然高兴啊。可是,他怎么想都觉得这里头有事儿啊!
於是,在两个孩子再次过来陪他下棋的时候,太上皇就直截了当地问了。两个孩子也没瞒他,面红耳赤地把事情全说了。
太上皇听完直笑:“这你们躲什么啊?怎么,难道还打算一辈子不娶妻?”
“……那肯定要娶。”元晋皱着眉头喃喃道,“可现在进长秋宫真别扭,见到那几位姑娘,我们连头都不敢抬。”
太上皇继续笑着,元显剥完个橘子掰了一片递给他,他边吃边又问:“那你们想怎么着?直接让父母给你们挑一个定下?”
元显立刻点点头:“就让他们挑呗……”
“你个傻小子!”太上皇在他额头上一拍,“你母后让你们自己拿主意,那是为你们好。这是要跟你们一起过一辈子的人,别人给你们选和你们自己选不一样!”
元显揉着额头,眉头拧得能打结,想了想又反驳说:“话是这么说,可是您看我父皇母后,不是过得也挺好的?”
“……”太上皇还真被他这个论点噎了一下,继而又嗤笑出声,“你父皇母后那就是赶巧了性子相投,一千个里头都不一定能出一个。不信的话,你满洛安的看看,有几个府能像他们这样?”
元晋立刻想到了例子:“忠王伯伯不是也……”
太上皇旋即驳了回去:“忠王的王妃就是他自己挑的!两个人打小情投意合,长大就订了亲!”
“……”元晋没想到自己挑的例子竟然是个反例,顿时闷了声,看看哥哥,不知道怎么办了。
“哎……你们两个就别躲了!”太上皇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们母后又没逼着你们跟她们说话散步,你们去长秋宫时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便是。她们端个茶上个点心你们就接着,日常说两句笑话你们也听听。之后若是看哪个合了眼缘,你们再私下跟你们母后说一声,到时再看接下来怎么着!”
急死人了,这两个傻小子这么不开窍,什么时候能挑上合适的皇子妃?
想当初他选皇后的时候……
唉……皇后!
太上皇突然而然的沉默。他想起几年之前,自己曾在皇后灵位前承诺过,等料理完那些烦心事就找她去。可是现在,他却舍不得这人间了。
他喜欢这样子孙环绕的生活。他想看这兄弟几个娶妻、想看阿宜嫁人,还想教妙妙写字呢。
只好委屈皇后再多等等了。好在,阿迎和元晰都在那边陪着她,她应该也并不孤单。
元显和元晋被皇爷爷这么劝了一番,第二天写完功课便硬着头皮去了长秋宫。
四个弟弟特别清楚他们前几天为什么躲,哥哥都硬绷着才没嘲笑他们。妙妙则明摆着不开心,这几天大哥二哥不过来,母后又不让她去尚书房找人,她都好几天没见到他们了!
於是,元显元晋一进殿,就看到妙妙撅着张小嘴,抬起眼皮瞅瞅他们,就气呼呼地走了。
“哎,妙妙……”元显讨好地蹲身追着哄她,但她拉起一个女官的手便往外去。元显抬眼一瞧那女官是六位姑娘中的一个,顿时不好意思再追,只能任由妙妙赌气地离开。
元晋在旁边也很局促,一个劲地扭头往外看:“妙妙是不是生咱们的气了……”
“你还好意思问啊。”叶蝉侧倚在罗汉床上,慵懒地搁下了手里的书,淡眼睃着哥俩,“几天没露脸了,你们自己数数?”
“……母后。”兄弟二人瓮声一揖。叶蝉没好气地看着他们:“还一进门就盯着妙妙,母后也生气了,知道吗?”
“是是是,母后……”兄弟俩互相拽拽袖子,赔着笑走向叶蝉,元显一踩鞋子上了罗汉床就给她捏肩,元晋干脆利索地蹲下给她捶腿,“母后您最好了。”
“母后我们错了。”
“母后您看这劲儿行不?”
叶蝉:“……”
寝殿里,母子三个这么较着劲。外殿中,白釉备好了茶水便要往里端。
那被妙妙拽出去玩的女官反应很快,一眼就知道这是要盛给两位殿下的,当即就像替白釉往里送。
可是妙妙拽着她的裙摆,她心下交焦急,匆忙一拽妙妙的手,就往白釉那边赶去。
——然而这一拽,并没有把妙妙的手拽开。她一迈步,妙妙就被拉得向前栽了过去。
於是寝殿之中惊闻妙妙的哭声乍起,喝着茶无事可做的元明元昕撂下茶盏就冲出去了,元显元晋冲了一步也跑了出去。
——皇子们赶到得太快,外殿里的宫人们都还没反应过来。於是,殿中还维持着一个女官僵立在那儿,小公主摔在地上大哭的景象。
元显脑子里嗡地一声,上前一把将那宫女推开,接着弯腰便把妙妙抄起来搂进了怀里。
她额角磕紫了一块儿,脸也青了半边,被大哥一抱,便一头紮进了他怀里,哭得十分惨烈。
“不哭不哭不哭不哭……”元显哄得手忙脚乱。原本正在殿外玩的元晖元晨也闻声赶了进来,场面顿时就成了六个皇子一齐手忙脚乱。
然后,六个当哥哥的一起“护送”着他们的小公主回到寝殿,小公主进了殿就自己爬上了床,委屈兮兮地往母亲怀里一卧,泪眼迷蒙地指指自己的额角:“痛痛!”
叶蝉一瞧,登时心里咯噔一下。她刚才没急着赶出去,是因为觉得小孩子玩起来摔个跟头不是大事,六个当哥哥的太紧张了。可这额角发紫半边脸发青未免摔得也太严重了吧?外殿里那么多宫人守着,怎么能让公主摔成这样?
於是,众人便见皇后娘娘心疼地将小公主拥进怀里,然后横眉冷目地抬起了头:“乳母呢?乳母干什么去了?”
两个乳母匆忙进殿,跪地磕头如捣蒜:“奴婢失职,奴婢失职!但……但刚才离公主最近的,不是奴婢……”
二人一边说,一边意有所指地看向旁边。目光所触之处,刚被周志才推进殿来的姑娘扑通就跪下了。
满殿宫人都含着悲悯看向她。
伤了谁不好,偏偏伤了小公主。这回,您就是美若天仙也当不成皇子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