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1 / 2)

宗亲家的小娘子 荔箫 2891 字 2个月前

第124章

年关转眼就过了,谢逯的那几碗粥,可想而知救不了多少人。上元之后,城外已是漫山遍野的屍体。

谢冲仔细算过时间,在腊月二十八时将调粮的文书发往了周围各郡县,於是在上元后两天,各处的粮食都刚好运抵洛安。

城外还剩下的大约万余灾民,终於得以活命。

这粥施了有二十余天,这二十余天里,谢冲紧悬着心期待天气转暖。

各地的储粮都是有限的,他此番也不敢把周围的粮食都调空。如果今年的寒冷长上一阵,河道冻着,灾民难以回家就只能继续在这里靠施粥活命。多个十天半个月的,粮食就要断了。

好在临近二月中旬时,天气如期转暖。

河道融开后,朝廷掏银子雇了船,送灾民回南边。除此之外,每户补贴二两银子,以防在来年丰收前无法过活。

待得他们回到家乡,地方官衙也会按旨适当调拨粮食和各样种子。

当然,这些救济并非只给从洛安返乡的灾民,逃往其余各地的灾民也都需要。谢冲於是又忙了好些天,按照各地所报的人口流失数量,估算出了大致的返乡人数,又算出了所需钱粮,详详细细地写了封奏章呈进了紫宸殿。

皇帝一边读着奏章,一边赞不绝口:“好、好,这次的差事办得不错。”

谢冲哑声笑笑,其实心里略有点虚。他想着先前民间的风声,虽知是有人在煽风点火,还是觉得有自己没应对到位之处。

——当时那些风声起来,他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虽则直至现在,他也依旧不知该如何是好吧,可他觉得若换作别人,换作比他更有学识的人,兴许就有办法了。

谢冲於是斟酌着言辞跟皇帝提了提这事,有心讨教一二。

皇帝瞧了瞧他,首先好笑地问:“你不知此事有人背后作祟么?”

“……臣知道。”谢冲道。

“知道便好。你若不知道,那是你不够心细。知道了却无力应对是难免的,毕竟寻你麻烦的人,也不是个傻子。”皇帝轻松地啜了口茶,“再者,那些后来不是也平息了很多?你不必为此自责。”

谢冲颔了颔首,又有点无奈道:“可那事得以平息……左不过是臣运气好。”

他都不知道读书人为何突然转了性,好像是和什么姑娘家爱读的话本有关。他能好巧不巧的碰上这话本,可不就是运气好么?他对平息这件事,没起到一点作用。

然而皇帝一哂:“成大事者,运气原也是个紧要的长处。你能得上苍庇佑,就珍惜这份运气便是。”

傅茂川在旁边听得直一哆嗦,心道陛下您就差直接说他有帝王命了。

谢冲也没敢贸然多应这话,皇帝复又看了看那奏章,便暂且阖上册子放到了一边:“你坐,朕还有些事,想跟你议一议。”

谢冲一揖,便去殿旁的位子上落了座。皇帝便问他:“六世子谢逯煽风点火这事,依你看,朕该怎么办他?”

谢冲哑然,冲疑道:“陛下,这事臣……”

臣说话不合适吧?!

皇帝笑了一笑:“你但说无妨,朕只当随意一听,说错了也不打紧。”

谢冲隐约感觉到了,皇帝好像在考他……

他於是认真思量了一下,道:“臣觉得,陛下不能办他。”

皇帝未予置评,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谢冲拱手道:“谢逯在陛下眼中有错,是因陛下知他在其中煽风点火。可在百姓眼中,读书人对朝廷口诛笔伐,是读书人的事;谢逯出城施粥,是谢逯的善举。谢逯只有贤名在外,没有罪名可寻。陛下如果下旨惩办,纵使以他煽动读书人为由,也难免让人觉得子虚乌有,百姓势必会为他不平,於陛下反而无益。”

皇帝听到此处十分满意,点点头,又说:“然后呢?”

“?”谢冲怔然,和皇帝尴尬地对视了一下,道,“臣说完了。”

皇帝哈地笑了声,摆了摆手:“你啊,有见地了,但还是年轻。罢了,近来你也辛苦,回家歇一歇吧,等过几天……月末的时候,进来跟朕下盘棋。”

言外之意,是让他这几天先别出门,好好在家待着,避一避风头。

谢冲於是出宫之后就先向顾玉山告了假,顾玉山听他说完就点了头:“我料到了,你去吧。”

谢冲便回府歇着去了。正好二月十六是元显的七岁生辰,二月二十七又是元明的四岁生辰。谢冲心无旁骛地在府里给两个孩子贺了生,元明生辰当天晚上,傅茂川竟亲自来了,抑扬顿挫地给他说了一遍朝中进来的动静。

想也知道是奉旨来的。

傅茂川说,陛下几日前,先在早朝上盛赞了他,说他这差事办得好,合理地调运了周围几郡县的粮食救了城外的灾民,后续报上来的所需款项也都有理有据,治灾有功!

对於外头死了几万人的事,皇帝没多提,朝臣也不是傻子,朝野内外的口径旋即随之转变。人们逐渐开始议论,说敏郡王不开城门并非不愿救人,而是当时粮食已在路上,没有让灾民入城的必要,反正入城之后也没地方安置他们。

然后,在今日早朝上,陛下又夸赞了谢逯一番,说谢逯菩萨心肠,虽然因为力量十分有限没施几天的粥,但这份善举也值得称道。

再然后,

——“陛下封六世子做了善郡王。”

“善郡王?!”谢冲当时就在书房里惊呆了,三日之后,他奉旨入宫和皇帝下棋时,心服口服,“还是陛下的办法好……”

治灾的事了了,皇帝近来心情都不错。被他一夸,配合地显出了点得意,调侃道:“姜还是老的辣吧?”

谢冲闷笑:“是是是,这法子臣先前真是一点也没想到。”

按照本朝的规矩,世子虽然要经正经册封才作数,但不算个正经的爵位,因为除却这个称呼以外,世子册封之后几乎也没什么好处,连俸禄都还和普通的王府公子一样。

而郡王,则是个实打实的爵位。

所以,皇帝那道旨意一下,表面看上去无疑是赐了谢逯一份恩赏,是在抬举他,是群臣都要为他道贺的事。

但实际上呢?谢逯原本可是亲王府的世子。六王一没,他就能承继亲王的爵位,亲王可比郡王尊贵一大截。

皇帝这一手,明抬暗贬。

再往后想想,谢逯不做世子了,六王就只能立别的儿子当世子。那待得六王百年,谢逯就得向他某一个承继了父爵的兄弟见礼,一定憋屈得很。

谢冲心里把这些品了好几遍,然后暗自啧嘴,心说陛下您可太阴了。

皇帝从他面上看出那份揶揄,拣了颗棋子想要丢他。一名小宦官却在此时进了殿,揖道:“陛下,善郡王来谢恩,正在殿外候着。”

……这就很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