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2 / 2)

半个时辰后。

湖面几只水鸟飞过,簌簌的落雪声中,姜颜面色桃红,双目游离,眼尾一点艳色,一本正经地指着乌篷船外的湖面道:「苻离,这里面有鱼你知道么?」

苻离无言半晌,伸手去夺她的酒坛,平静道:「你醉了。」

姜颜死死地抱着酒坛,扭过身子道:「你不信,我这就跳下去给你捉两条。一条红烧,一条清蒸!」

苻离生怕这醉猫真会跳入冰冷刺骨的冬水中,忙倾身按住她道:「小船不稳,别乱来!」

「水中不只有鱼,还有月亮!」姜颜挣开苻离的手,执意起身,「我给你捞上来,送你做礼物如何?」

她说这话时,眼眸中满是意气风发的笑意,就像是天上星辰的光辉落在她的眼中。只需她用这样的眼睛望着,苻离哪里还顾得上天上的明月?

忽的船身一阵摇晃,姜颜本就醉软了身子,踉踉跄跄朝后仰去,苻离慌忙去扶,却被她带着朝前扑去,将姜颜结结实实地压在了身下。

坚硬的胸膛与柔软的胸脯相抵,比陈酿的玉春露更为醉人。小船微晃中,苻离失神了一会儿,仿若整个应天府在他眼中消失匿迹,唯有一湖一舟,以及姜颜近在咫尺的脸……

姜颜被他压得难受,忍不住闷哼一声,伸手推了推他的肩道:「好……沉。」

模模糊糊的嗓音,像是半梦半醒的呓语。苻离回神,忙撑起手臂将她护在身下,哑声道:「你没事罢?」

暖炉里的炭火劈啪细响,两人的鼻尖相隔不过半尺,呼吸交缠,能闻到甘冽清淡的酒香。姜颜胸脯起伏,白皙的脸颊上浮着红晕,眼中也蒙了水雾,不似平日那般聪慧机灵,含糊道:「……还未捞到月亮,送你做礼物。」

她竟是还惦记着这事。

船身微晃,渐趋平稳,苻离抬手摸了摸姜颜的脸颊,眼波沉沉道:「我不要月亮,你就是最好的礼物。」

说罢,他情难自禁,垂下头轻轻吻住了姜颜的唇。先是浅尝辄止的试探,逐渐加深,愈发浓烈

带着酒香的吻,炙热而绵长。兴许是被酒意搅乱了思绪,这个时候的姜颜比平日安静,也比平日更为热情。一吻毕,两人都有些燥热起来,气喘吁吁地望着彼此。

苻离那双看什么都不屑一顾的眸子彻底沉沦,只余下深邃的情意涌动。

姜颜躺在船舱硬实的木板上,眼尾上挑,抬起手,指腹轻轻碾过苻离的下颌线,笑着问道:「那严家妹妹与我相比,如何?」

她笑得狡黠,苻离一时看不出她是真醉还是假醉,只心神微动,一个多月以来的思念和空虚都在此刻填平,再无丁点失落或是遗憾。

「我不曾见过她。」苻离抓住姜颜乱抚的指尖,带着情动的低哑道,「我同他们说,我已私定终身。」

他的眼眸很深,望不到底似的,蕴着熟悉又陌生的占有欲。

「苻离,你是不是故意的?选了这么烈的酒,我都快看不清你的脸了……」话还未说完,苻离将她的手腕压在船板上,再次堵住了她的唇。

碎雪依旧,船只孤零零漂在湖心,成了银装素裹中的一个黑点。风鼓动船舱的棉布帘子,舱内却是一派温馨旖旎……

姜颜醒来的时候,入眼先是昏暗的船舱,继而才觉察出脑袋的钝痛昏沉。她撑着身子起身,身上盖着的斗篷便顺势滑下来,露出了齐整的衣衫。

因为醉酒,姜颜依稀记得些许旖旎暧昧的画面,断断续续的,但足以令她面红心跳。若是平时她也不介意同苻离亲近一番的,可是这光天化日湖心之中亲亲吻吻、搂搂抱抱,总归过於放荡。

想到此,她深呼吸定了定神,这才捧着斗篷弯腰站起,掀开蓝花布帘一看,只见月上中天,梅花雪月,湖心冰雪清冷,船头一袭武袍的少年背对着她盘腿而坐,望着粼粼冒着寒气的墨蓝色湖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冷光将苻离的身姿定格成一道镶着银边的暗影。听到身后的动静,他骤然回首,目光在见到姜颜的一瞬柔和下来,轻声道:「醒了?」

「都这个时辰了?」姜颜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两腿如煮熟的面条一般无力,摇摇晃晃道,「百户大人可有趁我醉酒,对我图谋不轨?」

苻离低低一笑,清高道:「你也太抬举自己了,你身上有何可图的?」

「哎呀,也不知是谁趁我醉酒这样那样的,还说我就是他最好的礼物呢!」

姜颜毫不留情地戳破苻离高傲的伪装,露出里头柔软温暖的内里。苻离没想到她还记得,不由耳尖一烫,惩戒似的伸手将她拽入怀里,警告道:「当心我今晚就『图』了你。」

酒醒了,脸皮也厚回来了,姜颜才不怕他的威胁,反而顺杆爬上靠在他肩上,闭目哼道:「别乱动,我头晕。」

苻离将她怀中的斗篷抽出来,重新裹在她身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打破雪夜泛舟的静谧,问:「何时回兖州?」

「约莫十二月初十。」姜颜道,「来年三月初就要会试,二月份须得赶回应天府准备,故而会归乡得早些。」

苻离『嗯』了一声,道:「我送你。」

今年阮玉的阿爹来京做了尚书,姜颜便找不到相伴归乡之人了。姜颜知道苻离是担心自己一个人路上出了差池,心中感动,笑着说:「你那么忙就不要跑这一趟了。阿爹派了管家来接我,不会有事,倒是你,今年回家过个年罢?顺便替我捎份礼给你爹,上次在宫里面圣,还未谢过他的恩情呢。」

苻离却道:「就这么定了。十日假期,我送你到兖州境内,便赶回应天府过年。」

见他执意如此,姜颜只得叹了声道:「好罢。就送到兖州境内,否则你这十日假期还不够来回折腾的。」

十二月初,姜颜去尚书府见了阮玉。

她依旧没醒,瘦了许多,露在袖子外的手腕都能看到青色的筋脉和突出的腕骨。这数月,每当姜颜觉得读书枯燥劳累之时,她总要来见见阮玉,只要一看到好友曾经姿容绝色、如今却消瘦颓靡的面颊,她便能重新积攒勇气迎风踏浪,面对每一个挑灯夜读、冥思苦想的漫漫长夜……

不过听赵嬷嬷和婢女们说,近日给她抆拭身子,偶尔能见她的手指有动静了。还记得大夫说过,若阮玉身体能有细微反应了,便离苏醒不远了。

姜颜听了也欣喜,取了篦子坐在床边,细致耐心地给她梳起头发来。

阮玉的头发浓黑漂亮,将来若嫁做人妇,绾起发髻定是如云堆砌般漂亮,不知要艳羡多少妇人。可惜,谢家虽成了阮家阿爹的下属,却也不愿意娶一个瘫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姑娘进门,几番上门试探,颇有退婚之意,所有人都知道谢侍郎只是碍於面子不好开口。

阮家阿爹自然也知道,所以主动退了婚。

虽说姜颜不满阮家阿爹踩着女儿的冤屈上位、为求自保息事宁人,但他做主退了谢家姻亲这一事,她却要拍案叫好。

终有一日阮玉醒来,真凶伏法,阴霾散尽,她会遇见真正珍惜她的人。

从阮玉房中出来,姜颜在中庭遇见了阮家阿爹——如今的礼部尚书,阮绍。

阴沉的天空逼仄,这个身形略微发福的高大男子转过身来,望着姜颜许久,才道:「玉儿会记得你的情义,但我想,她并不希望你用生命去为她冒险。姜颜,到此为止罢,朝堂里那些根深蒂固的腐朽黑暗,并不是你一个女子能改变的。」

隆冬萧瑟,姜颜只是淡淡一笑,反问道:「如果我不帮她,谁会帮她呢?您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