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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姜颜脑中有了一瞬的空白, 然后涌起的是无端的愤怒。她深吸一口气,铿锵问道:「敢问大人, 学生所犯何事?」

那巡城御史围着她缓缓踱步, 似是大量, 而后冷声问:「本官问你,你可认识阮玉?」

「认识。阿玉是我最好的朋友。」

「呵,朋友?」巡城御史笑得深不可测,「你可约了她饯行?」

「约了, 明日午时。」

「明日午时?还在撒谎, 明明是约的今夜戌时三刻!」

话说到这,姜颜已有了极其强烈的预感,一颗心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攥紧, 急切道, 「大人, 可是阿玉出了什么事?」

巡城御史大步向前,将一张浸了朱砂红的信笺抖开递到姜颜面前,冷哼道:「字条是你留下的, 人也是你约出去的, 现今人都快死了, 你还胆敢问本官出了什么事!」

……快死了?谁?

橙黄的火光影影绰绰, 明明是炎炎夏夜, 可姜颜却在看清楚那信笺上的字迹时感觉全身发寒,冷入骨髓。

【戌时三刻,上元街烟雨楼饯行, 盼至。姜颜】

皱巴巴的信笺上濡湿了一角暗红,凑近了可闻到一股淡淡的腥味。朔州战乱,屍横遍野,姜颜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股味道!

霎时间,她嗓间不可抑制地涌上一股干呕,一刻钟之前还在雀跃的心如遭重击,连空气都仿佛变得稀薄。她先是张了张嘴,浑身僵直,努力了许久,才用暗哑得几乎辨不出来的气音道:「字条不是我留的!你们是不是看错了?阿玉她在哪儿?我要去见她。」

巡城御史一扬下巴,命人将值夜的嬷嬷带上来。

嬷嬷踟蹰着上来,颇为担忧地看了姜颜一眼,再三犹豫之下还是说了实话:「阮家姑娘出门前确实同我说,姜姑娘在上元街等她。」

不祥之感越来越强烈,如潮水般淹没理智。姜颜倏地拔高音调道:「我不曾约她去什么上元街!嬷嬷你是知道的,午后散学我便离开国子监了。」

嬷嬷道:「姜姑娘,我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若你是冤枉的,相信大人会还你清白。」

当下情况,所有的物证口供皆指向姜颜一人,令她百口莫辩。现今这处境,怕是比朔州的战场更为可怕,有人害了阿玉,并借此嫁祸於她!

巡城御史道:「这字迹是不是你的,本官自会查明白!在那之前,你要作为疑犯收押……」

「我今晚不曾约阿玉,害她的另有其人!」姜颜睁开发红的眼睛,坦然迎着刀剑朝前走去,不卑不亢道,「我要见阿玉,去将事情问清楚!若非亲眼所见,我绝不妥协!」

她字字铿锵,着实没有一个疑犯应有的狼狈和慌乱。那些手持刀剑的士兵不住后退,用眼神请示巡城御史该如何处置。

见姜颜这般不怕死,巡城御史也急了,将手按在刀柄上道:「站住!袭击官员乃是死罪!」

一旁护送姜颜回来的锦衣卫忙伸手拦住姜颜,朝巡城御史一躬身道:「大人,这位姑娘乃是属下亲自护送回来的,一路上并未去过别处,不可能跑到上元街去作乱!属下句句属实,还请大人明察!」

正混乱间,门外一行人提着灯笼踏入,一个熟悉且苍老的嗓音传来,稳稳道:「京官何时可以不经过国子监准许,便私自在监内提审抓捕学生了?」

姜颜寻声望去,胸腔中的沉痛无措平息了不少,整理好神色朝来人拱手道:「学生见过祭酒大人,见过岑司业、荀司业。」

巡城御史不过是六品小官,见到国子监祭酒和司业前来,不得不给面子,只好挥手摒退左右,朝缓步走下石阶的三位礼部大儒抱拳道:「涉及命案,下官也是迫不得已,还请祭酒大人和二位司业见谅!」

冯祭酒看了姜颜一眼,『哦』了一声徐徐道:「是何命案?孙御史有何证据证明,就是监内学生姜颜所为?」

巡城御史将那张带有血迹的字条呈上,继而道:「戌正,上元街烟雨楼三楼窗边有人坠楼,经查,受害者乃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女,身着浅色儒服,从腰间权杖认出是国子监内女学生阮玉,兖州知府之女。因其坠楼时伤了脑袋,虽已送往医馆救治,不过多半凶多吉少,能否醒来还未可知。下官第一时间赶到封锁了烟雨楼,坠楼房间内空荡无人,但有打斗痕迹,且有过往行人作证,亲眼所见阮家女是被一双手推下高楼的,故而初步判定是为谋杀,只是嫌犯已跑,唯有阮家姑娘袖中藏有一纸信笺,乃姜颜所留。」

一段平静得近乎冷酷的陈述。巡城御史所言字字句句,皆如利刃寒刀直刺心肺,姜颜眼前一片苦涩的朦胧,火光剑影全成了金白交错的光斑,再看不清众人是何神情。

岑司业接过那张染血的信笺字条端详片刻,目光沉了沉,又与冯祭酒和荀司业低声交谈了许久,方哑声道:「看字迹,的确与姜颜平时笔锋有十分相像,不过,光凭几分相像的字迹不足以定论她是真凶……」

接下来他们还说了些什么,姜颜已经一概不知了。她只听得见如刀挫铁板的尖锐声响在脑袋中喧嚣,听见擂鼓般的心跳敲击着耳畔,浑身血液仿若倒流,冷到连呼吸都冻结。她鼻根酸涩,哽声道:「阿玉在哪儿?我要见她。」

「在真相大白之前,你哪也不能去。」巡城御史按刀道,「来人,拿下她!」

「锦衣卫查案,闲人速避——」

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巡城御史的话。马鸣啾啾,数名锦衣卫翻身进来,最前头,苻离大步进门。他依旧穿着与她见面时的那身暗色武袍,前臂上簇新的牛皮护腕清晰可见。

从姜颜身边错身而过时,苻离清冷的视线与姜颜在空中有了短暂的对视交接,接着,他一手按着腰间绣春刀,一手将锦衣卫权杖高举,冷声道:「即刻起,此案移交锦衣卫接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