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权贵的世界非常人能懂。
车外,周院判放下药箱道:「大公子无须客气。还请冒昧借姑娘玉手一用,下官切一切脉象方能定夺。」
姜颜依言伸出手去,又回答了周院判几个问题,不稍片刻便有了结论。
「头痛,肢体酸痛,无汗,乃是风寒表征,需用温辛药材发汗散邪。」周院判写好药方,命人抓了药煎好,三刻钟内便送回苻离手上,依旧温吞道,「大公子无须担心,姑娘不是什么大病,三剂药之内必当痊癒。」
苻离放了心,看着姜颜将新熬好的药汤喝完,这才下车向周院判抱拳致谢。
回国子监的路上,姜颜果然发了汗,浑身黏腻腻的十分难受,偏生苻离还在车上,又不敢解衣裳散热,只能硬捱着。苻离察觉到她的不适,语气柔了些许,宽慰道:「再忍忍,发完汗就退烧了。」
马车驶过街道,苻离突然叫停,命那叫严勇的车夫道:「去上膳斋买碗鸡蓉粳米粥来。」
姜颜正热得难受,无力道:「我不想吃。」
苻离放下车帘,不知从哪里取了一方绸帕递给她,不容反驳道:「你一日不曾进食,空腹不利於病癒。」
姜颜遂叹了声,不再言语。
严勇很快买来了粥食,苻离伸手接过,用瓷勺搅弄一番,方递给姜颜,「可要我喂你?」
姜颜一怔,忙摆手:「不用不用。我没那么弱。」说罢,她接过粥碗抿了两口,味道甚是不错。
苻离静静地看着她,忽然道:「记得在朔州时,你也是这般待我的。」
「是吗。」姜颜小口喝粥,不知想到什么,她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轻声道,「我都快不记得了。」
於是车内又陷入了沉默,唯闻马车軲辘碾过青石砖路的细碎声响。
片刻,姜颜将空碗放置一旁,舔了舔唇开口道:「今天……」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不约而同的止住话头。苻离微微侧首,示意道:「你先说。」
姜颜道:「今天让你费心了,他日若有需求,苻大公子尽管开口。」
苻离不以为意,淡然道:「小事,谈不上费心。」
「虽是小事,但恩情难忘。」想了想,姜颜又问,「方才你想说什么?」
苻离沉默了一会儿,方瞥着她空荡的腰间道:「我给你的玉,为何不佩戴?」
未料他突然提及此事,姜颜清了清嗓子,道:「不是说好了,这两年不谈此事吗?」
苻离没说话,只微微垂下眼睑,有些失落的模样。
姜颜抬眼看向他,低声说:「何况,你的玉不也一直藏在衣襟中,不曾示人?」
话音未落,却见马车一个急停,姜颜一个不稳朝前扑去,与苻离来了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苻离被扑过来的姜颜压得仰身向后,一手肘撑在座位上,一只手扶住姜颜的肩,两人鼻尖对着鼻尖,能从对方的瞳仁中互相看到自己惊慌的面容。心跳加速,面容发烫,鼻尖萦绕着对方衣裳上的浅淡熏香,肌肤的热度隔着单薄的衣料传来,感觉陌生且悸动。
仅是一瞬,姜颜立即从他身上起来,道了声『抱歉』。
苻离清冷的眸子里晕染着一层看不透的情愫,亦是整理衣襟坐好,不稍片刻又恢复了端庄贵公子的模样,唯有耳尖一抹淡色的微红出卖了他平静外表下的窘迫。他扭过头不看姜颜,抬起手背抵住鼻尖,沉声道:「严勇!」
「抱歉大公子,是小人没控制好这畜生!」严勇歉疚地说,「国子监到了。」
大约是生了病的缘故,姜颜全然不似往日张牙舞爪地精神,只收敛异色,浅笑着说了声「多谢」,便弯腰起身,掀开车帘准备下车去。
「等等。」苻离唤住她,将三包紮在一起的药材递过去, 「今夜还需煎服一次,别忘了。」
姜颜『噢』了一声,又问道:「你不回国子监么?」
苻离道:「还需入宫谒见太子,明日方回。」
姜颜便点了点头,踩着严勇备好的脚踏下了车。车内,苻离掀开车窗帘子的一角,看着姜颜晃荡着药包进门去了,这才冷声吩咐严勇:「走罢。」
马车调转,朝城中宫门方向驶去。几乎是同时,国子监门外的大柏树后转出一名姿容艳丽的少女,正是襄城伯家的庶女李沉露。
此次归家,她过得很不愉快,只得提前收拾衣物回了国子监,谁知在门口竟然撞上这么一出。若是没看错,方才与姜颜同乘一车的少年,该是国子监内才貌双绝的苻家大公子苻离罢?
国子监内严禁男女学生私相授受,一经查出,便是逐出监内永不得回的大罪。
李沉露目光一沉,手指绞着袖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沉露,你站在这作甚?」
一座华贵缀着金流苏的软轿路过,李沉露猛然惊醒,回首望去,只见四人抬着的轿子富丽无双,轿中坐着的正是华甯县主薛晚晴。李沉露便笑道:「县主怎的今日就回来了?」
落轿,薛晚晴踩着侍婢的背脊下来,扬起下巴道:「有个重要的东西落在寝房了,我回来取。你方才像个待头鹅似的,是在看什么呢?」
「我方才看见姜颜和……」
顿了顿,李沉露摇了摇头,一脸忧叹道,「没什么,兴许是我眼花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