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2 / 2)

说罢,他一箭射出,咻的一声钉入红心。

女孩儿们齐齐鼓掌。

蔡千户活了三十余年,还是头一次享受众心捧月的待遇,捧他的还是一群正值妙龄的漂亮少女,一张络腮胡子脸瞬间涨得通红,揉着鼻尖不好意思道:「好了,你们试试。这弓比男人用的要轻便许多,应该适合你……」

一个『们』字还未说出口,只见劈里啪啦一阵声响,女孩儿们射出的箭歪七扭八地落在了不到一丈的地方……更有甚者,连弓弦都没有拉开,箭矢直接掉在了脚下。

「……」

四周一阵沉默,国子学的少年们目瞪口呆地望着一地箭矢,『扑哧扑哧』的忍笑声不绝於耳。那笑并非嘲笑,纯粹是觉得好玩罢了,却令女孩儿们无地自容,红着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姜颜也好不了多少,箭矢堪堪射出一丈远,歪歪紮进黄沙中半寸……一时无言,她下意识朝苻离的方向望去,只见少年弯弓搭箭,弦如满月,眼睛却不看草靶,而是看着姜颜-射出的那支箭。

只是片刻,他淡定将目光挪回靶子上,勾起嘴角,目空一切。

姜颜暗自握紧了手中的弓矢,一股前所未有的窘迫和不甘心涌上,搅乱了她十五年来波澜不惊的心湖。

「自行练习!不许笑!」蔡千户吼如洪钟,震得少年们一哆嗦,喧笑声戛然而止。

整顿好那群懒散的少年,蔡千户瞬间换了张温和的脸,转而对少女们道:「七丈开外对你们来说远了些,这样,先将草靶挪至三丈,你们慢慢来。」说罢,他瞄见了最前方的一支箭,便走过去将其拔出,握在手中问道,「这支是谁射的?」

一只小手颤巍巍举起,姜颜身边的一个姑娘小声道:「千户,是我的箭。」

姜颜扭头一看,果然是邬眠雪。

「虽并未命中草靶,但第一发便能射出这般距离,已是非凡了。」蔡千户将箭矢归还给她,连连说了两个『很好』。

邬眠雪低着头,愁眉苦脸地双手接过千户递过来的箭矢。

姜颜好奇道:「千户大人夸你射术好,阿雪怎么反倒不高兴?」

邬眠雪叹了一声,说:「阿爹向来不喜我舞刀弄棒,再叮嘱我要文静贤淑,骗……不,找个如意郎君。如今我这般粗犷,哪个郎君会喜欢呢?」

姜颜一时无言。

她又自己练了两把,均是不得要领,只好转过身请教邬眠雪:「阿雪,你是将门之后,一定练过射箭罢,教我好不好?」

邬眠雪本拿了牛皮水囊在饮水,闻言一口水险些喷出,后退一步连连摆手道:「我是良家女子,不会武艺!真的不会!阿颜去问别人罢!」

此地无银三百两,姜颜自然不信,况且邬眠雪方才拿弓的姿势稳而有力,那几箭显然是藏拙,故意射歪的。她还想再求邬眠雪几句,刚要开口,便听见隔壁射场传来一阵欢呼,少年们连连拍掌叫好!

姜颜寻声望去,一眼就望见了人群簇拥的那少年。只见他身着杏白武袍,墨色护腕包裹着有力的手腕,熟稔弯弓搭箭,三箭齐发,箭箭命中红心。力量之大,使得箭矢穿透草靶钉入后方墙壁一寸,箭尾余颤不止。

又三箭,亦是命中红心。

姜颜看得待了,只觉得周围色彩淡去,唯有那人遗世独立,光彩耀人,竟是比执笔学习的模样更为耀眼。

魏惊鸿不知道何时站在了她身侧不远处,正挽着弓和几位少年谈笑。姜颜从背后箭筒中摸出一支羽箭搭在弦上,便听见魏惊鸿道:「你们好奇苻大公子为何射术这般好?其实不止是射术,他剑术更是一绝。苻离从小便崇尚武艺,一心想要做武将攘外安内。可惜他家世代都是文人儒士,文人嘛,都有几分自命不凡,定了家训不许子孙后人做武官。」顿了顿,又叹道,「苻离压抑了十几年,也只有在这校场上才能做一回真正的自己。」

众人一阵唏嘘。姜颜走了神,箭矢一歪,落在了地上。

手臂酸软,她索性挽了弓箭,寻了个人少阴凉的去处稍作休息,一边抆汗一边凝望着不远处练箭的苻离。

邬眠雪不肯教自己,满场又只有苻离的射术最好,姜颜只好偷偷观察苻离射箭的模样,从他锐利的眼神到紧抿的唇线,从平稳有力的手臂到劲瘦挺拔的腰肢,心中一遍又一遍模仿他的姿势,企图偷学一二。

渐渐的,几个女孩儿也无心练习了,纷纷跑去苻离那边看热闹。其中薛晚晴仗着自己有几分家世和姿色,最是大胆,竟不顾众人目光径直站到苻离面前,仰首道:「苻大公子,可否能讨教几招?」

众人羡慕者有之,窃笑着有之,皆等着看苻离如何回应佳人相约。哪晓得苻离握着弓,眼也不抬道:「不可。让开。」

声音冷淡得很。於是,薛晚晴的笑也被冻住了——她一向是众星捧月、一呼百应,何曾受过这般对待?恼羞成怒之下,她心中对苻离的一丝仰慕瞬间消散,只强撑着倨傲将牙一咬,瞪眼道:「不识好歹!」遂拂袖离去。

苻离侧首取箭,却见姜颜取了箭筒搁在膝上,坐在树荫下一脸凝神地望着自己,不是羡慕,不是仰慕,而是不甘屈居人下的执着。

她不会像薛晚晴那般直言相求,不是不敢,而是不屑於向对手示弱,一如那一夜於广业堂墙角,她明明心脏怦怦直跳、手指发抖,却还要昂首挺胸地回击对手。

阳光明媚,树影斑驳,苻离接下来的两箭都有些跑偏,不似先前那般稳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