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景兮望着霍慎言穿着浅灰色拖鞋,不紧不慢地朝她过来,待他坐下时,她身下坐着的沙发有明显的塌陷感。
「过两天吧,我明天还有点儿事情。」
没多说什么,她挂了电话。
霍慎言看着她问道:「唐觅?」
「嗯,社里说给我半个月的假期,这半个月我可以先休息,然后再回去工作。」倪景兮仰靠在沙发背上。
一直以来她拼命地往前,努力工作想让所有人都能看见。这次反而是她懒得彻底放松休息的时候。
霍慎言问她:「想去哪儿玩吗?」
倪景兮毫不犹豫地摇头:「哪里都不想去,只想安静在家躺着。」
这想法挺不像她,不过霍慎言点头:「那就躺着。」
不过倪景兮还是看着他说:「明天我想去看看外婆和我妈她们。」
这一年来,她都国外没有去祭拜过他们。
外婆和外公只有妈妈一个孩子,而妈妈也只有她一个孩子。如果她不去祭拜他们的话,这世上只怕真的没人会记得他们了。
不是都说,人真正的死亡不是身体的死亡,而是这个世界彻底将你遗忘的那一刻。
霍慎言伸手揉了下她的长发,将她轻轻揽过来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低声说:「我陪你一起去。」
没想到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昨天还阳光明媚的上海,今天已是乌云密布。
霍慎言没让司机送他们,而是自己开着车带着倪景兮过去。
过去之前,霍慎言特地开车绕了一趟花店,买了鲜花带了过去。
等到了的时候,天际已经开始飘着小雨,不是很大,两人撑着一把伞走到了上面。直到倪景兮看着三座靠在一起的墓碑。
外公和外婆的坟在左右两边,而妈妈则在最中间,就像是父母正轻轻地拥抱着他们的孩子。
倪景兮上前将手里的鲜花放在墓碑前,她安静地望着墓碑上每一个人的照片。
直到她转头望着霍慎言说:「突然觉得有点儿遗憾。」
霍慎言平静地望着她。
倪景兮脸上明明带着笑意,可是眼睛里晶亮晶亮,她轻声说:「你可是所有丈母娘梦寐以求的女婿,可惜你一句都没能听到我妈妈对你的夸赞。」
是真的遗憾呐。
倪景兮甚至能想到那副画面,如果妈妈还在的话,他们婚讯曝光的一瞬,所有人都会给妈妈打电话吧,恭喜她有这样的女婿。
可是这一切从来只是她脑海中的画面。
霍慎言伸手抱住她,终於忍不住般在她额头上轻轻地落了一个吻。
许久之后,倪景兮从他怀里转头看着墓碑上的照片,那是她妈妈还没生病时的照片,不仅洋溢着青春的味道,还特别楚楚动人。
她眨了眨眼睛,低声说:「妈妈,对不起,我还是没能把爸爸带回来。」
这一年来,她几乎拜托了所有在中东的记者,可就是没消息。
她也明白在这样的地方,想要一个人消失的神不知鬼不觉太过简单。
「这次回来之前我想了很多,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被束缚着。」倪景兮看着墓碑上的母亲终於说出了她想要说的话。
霍慎言转头看着她,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掌。
他们都知道束缚着倪景兮的是什么,自从她父亲失踪之后,把爸爸找回来这个念头就像是种子般在她脑海里生根发芽。
直到最后长成遮蔽天日的藤蔓,彻底将她束缚住。
以至於她曾经甚至不愿意搬离那个破旧的老房,她怕爸爸回来会找不到她,找不到回家的路。
以至於这件事不仅没有随着时间渐渐淡化,反而将她裹的越来越紧。
特别是得知霍慎言跟倪平森的失踪牵扯上关系时,她明知道这件事跟他没什么关系,更不是他主动造成的结果,可她还是忍不住迁罪与他。
这是她命里的枷锁,她明明知道自己被锁住,却甘愿沉沦。
倪景兮微仰着头,天空细密绵长的雨水落在她的脸颊,她眼角轻轻滑过一道痕迹。
她终於犹如下定决心般地望着墓碑,轻声说:「妈妈,我决定往前走了。所以请您原谅我。」
她不是不想把爸爸带回来,可是太沉重了,时间越长这种沉重感就把她束缚地越紧。
这一次,她决定放手了。
霍慎言在旁边听着她说出的每一个字,终於再也忍不住,轻轻伸手握住她的手掌。
倪景兮回手握紧。
两只手那样紧紧扣着。
许久之后,两人离开墓园,他们从长长的台阶下来的时候,倪景兮回头望了一眼,低声说:「以前我总是不太敢来看我妈妈。」
「为什么?」霍慎言问道。
倪景兮轻吸了下鼻尖:「负罪感。」
她说:「我总觉得爸爸要不是因为想要给我更好的生活,就不会选择去以色列那样的地方。如果他一直在上海,他也不会失踪。」
说着她惨澹轻笑。
或许这就是人的本性,在意外发生之后,总会选择一个发泄的目标。
当初倪平森是为了照顾她和外婆才离开上海,倪景兮不可能怪罪外婆,她唯一能怪罪的只有她自己。
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没说过,是因为她不曾放下。
如今她决定要往前走,反而能轻松地说出口。
或许她现在还没能彻底走出来,可是只要有伟大的时间在,总有一天会彻底抚平她内心的痛楚。
*
唐觅总算把倪景兮约了出来,一见面她看着倪景兮的脸颊,左看右看,突然皱眉道:「我估摸着你这几天应该春风满面,怎么一点儿都没有被阳气浇灌的感觉。」
她的用词黄暴到让倪景兮愣住。
半晌之后,唐觅眼睁睁地看着倪景兮的耳朵从白皙到染上绯红色,变得红通通。
这种奇景唐觅恨不得拿手机拍下来,当然她没这胆子。
毕竟老虎的胡须还是别轻易摸。
最后倪景兮脸上特别淡定地瞥了她一眼:「你这样写文章,确定员警不会找你谈话?」
「咱们这种自媒体,就是这么大胆。」唐觅嬉笑道。
两人特地选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喝咖啡。
唐觅朝她看了一眼,问道:「你跟霍总彻底和好了吗?一年没见面,是不是有种干柴烈火的感觉。」
倪景兮想了下,突然又想起她签过的那份离婚协议,这事儿她不知道要怎么说。毕竟她跟霍慎言离婚协议的时候,她觉得应该除了他们和唐勉还有起草的律师之外,再没有其他人知道。
可是这个离婚协议在的话,她总有一种疑惑,他们这是彻底和好了吗?
唐觅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突然说道:「你们不会那方面……不太和谐吧。」
其实唐觅觉得不太可能,毕竟人家这是夫妻,该试过的早就试过了。
谁知倪景兮彻底不说话了。
终於唐觅低声说:「你说你们都一年没见面,不是应该一见面就……」
第一次见面吗?
倪景兮回忆了一下,那次霍慎言倒是躺在她的身边了,但是两人是真的盖着被子纯聊天,况且他还没躺在被子里面。
而且那次倪景兮是被他哄睡着的。
至於之后,霍慎言在以色列的时候甚至还是住在酒店里的。
倒是回了国内之后,他是跟自己住一个房间,可是两人之间真的可以用清清白白四个字来形容。
「你家霍总今年多大了?」终於唐觅问出了一个紮心的问题。
倪景兮望着她。
唐觅立即举手道:「我不是怀疑他那方面啊,我就是觉得会不会是觉得你们之间进展的太快,想要缓缓?」
她说完立即闭嘴。
因为实在太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
倪景兮觉得她今天最大的错误或许就是跟唐觅说的太多。
直到唐觅拍着胸口保证说:「我给你支一招,要是连这个都能把持得住,那你家霍总估计真的有点儿问题。」
唐觅把她拉到商场里的时候,倪景兮看着琳琅满目的性感内衣。
不是色\\情的那种,是那种设计感极好,几块布料贵到离谱的内衣品牌,处处都透着两个字。
撩人。
「要是霍总连这个都不感兴趣,我建议你趁早带他去看看。」唐觅语重心长地说道。
倪景兮拿着东西回家的时候,拎着带子轻手轻脚上楼,赶紧藏在衣柜里,幸亏霍慎言还没下班。
等过了九点多,倪景兮估摸着他回家的时间,起身去洗澡。
她洗完出来之后,想了想还是把新买的吊带睡裙穿上,倪景兮虽瘦却不是完全没料,特别是今天新买的内衣只那么微微一挤,她看着镜子里自己完美的半球形。
霍慎言推门进来的时候,倪景兮正好从房间里的浴室出来。
两人撞上,霍慎言的眼睛落在她身上的衣服,吊带睡衣领口极低,她脖子修长窍细,连着一片锁骨和胸口,显得整个人格外窍细又莹白。
特别是胸前还微微隆起的半球形,简直是显眼的过分。
霍慎言的眼眸一下深了起来。
倪景兮刚要说话,可是他手里拎着的西装外套,直接掉在地上,下一秒他几乎是一步跨了过来,将她压在墙面上,冰凉的墙体激地她轻颤了一下。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那是要吃了她的眼神。
而且是立刻,马上吃干抹净。
——要是他连这个都能把持得住,那你家霍总估计真的有点儿问题。
——我建议你趁早带他去看看。
倪景兮:她真是信了唐觅的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