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犹豫再三, 推开房门,正在无声哭泣的房婉儿听到脚步声, 艰难的从床上爬了起来,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齐王。
“婉儿, 你快躺下”齐王赶紧过去,按着房婉儿的肩膀,试图让她躺下。可房婉儿却不肯,固执的想要坐起来。
齐王正好扶着她坐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胸前。
房婉儿喘息着问道“表, 表哥,到底,到底是谁杀了我娘是谁”不查出真凶,不能告慰母亲在天之灵,她死不瞑目。
“是你的四姐。因为姨母苛责, 她便想着在出阁前让姨母出个丑,后来, 她为姨母侍疾的时候, 药烫了些, 姨母将药碗砸到她头上, 结果药碗碎了,划伤了她的脸。她便怀恨在心,在姨母的药里下了。她承认了所有罪行,已经自杀了。姨父将她连同她的生母一起从家谱上除名,尸体也不许葬在房家祖坟。”齐王轻声说道。
房婉儿又气又怒, 她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齐王赶紧轻轻拍扶着,“婉儿,我知道你伤心,可姨母已经不在了,你更要保重自己。为了我,就当是为了我,你好好的,行不行”
为了你房婉儿凄然一笑,这个理由如今已经无法说服她了。“表哥不觉得太巧合了吗母亲平日里对她们是太严苛了些,可吃穿住行上从未亏待过她们。而四姐的性子内向,素来隐忍。我实在不能相信,她会在出阁前做出这种事肯定是有人教唆的”
房婉儿快速说完这些话,然后靠在齐王胸前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房婉儿心中苦涩不已,方才这番话已经耗尽了她大半的心神,她的身子已经亏损成这样了吗
齐王眉头紧锁,“婉儿,接到消息后,我已经让人封锁了姨母的院子,相关人等也全都看管了起来,甚至连姨母吃过的药渣我都让人查过。真相的确如此。婉儿,人心善变”齐王语重心长的说道。
人心善变,可不是人心善变吗房婉儿忽然笑了起来,随后剧烈咳嗽了起来。
齐王赶紧帮她轻轻拍着胸口顺气,“婉儿,我知道你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如果姨母的死背后另有真凶,我一定不会放过。可是”他大概也猜到姨母的死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说不得就和府里的几个女人有关。可现在,他不能轻举妄动。他不敢,也不想继续追查下去。若事实真的和他想的那样,他该怎么办
处置吧,势必掀起更大的风波,不处置吧,他又如何面对婉儿。
与其到时陷入两难的局面,倒不如事情就此了结。总归他心里有数,总有一天,他会一一清算的。
“可是你要顾全大局是不是”房婉儿忽然轻声说道。
齐王蹙眉,“婉儿,我以为你是最懂我的。”
房婉儿闭上了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滑下,可是却不再说话了。是啊,她是最了解表哥的人,也是最懂他雄心壮志的人。她也一直因此而自得。可现在她才发现,她已经被这个名号死死束缚住了。眼睁睁的看着表哥另娶旁人,看着他和别的女人恩爱生子,自己还要装着大度,装着体贴,装着不在乎。
“婉儿,你放心,我绝不会负你的。我答应过你的事,我会一一兑现的。在这之前,婉儿,你暂且忍耐,就当是为了我,好不好”齐王珍重的将房婉儿放在床上,跪在床前,握着房婉儿瘦的骨头都凸出来的手,放在唇边,细碎的亲吻着。
“婉儿,你会是我的元后,我们的孩子会是太子。我们会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夫妻,我的一切荣耀都会与你共享。婉儿,我爱你。我真的爱你”齐王一边亲吻着房婉儿的手,一边喃喃自语着。
可房婉儿心里却不会再起任何波澜了。这样的话,她听了许多,真的已经腻了。
或许表哥的确是真心的,可是真心有用吗
房婉儿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
齐王放下房婉儿的手,替她盖好被子,叮嘱侍女好好照顾夫人,逃也似的离开了。
他知道婉儿很伤心,很生气,甚至已经开始不相信他了。可是他现在顾不上这些了,接二连三的挫败,让他的信心溃散,他现在不知道该何去何从。认命吧,他不甘心。长久以来的筹谋,雄心壮志,关于未来的畅想,让他无法就此认命可若是不认命,他还能做些什么不顾一切,孤注一掷吗可他顾忌的东西太多了。下不来这个狠心
老天为何对他这般不公平,给了他皇子的身份,给了他聪明才智,却每每在他看到希望的时候,给他致命的打击
房婉儿听着齐王匆忙的脚步,慢慢睁开了眼睛,只是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光彩,空荡荡的一片。
就在齐王将自己闷在书房里思索前路如何的时候,忽然合宜院那边传来了动静,没等他说话,就有人扑到了书房门前,“王爷,王爷不好了”
“何事”
“房夫人她”
门砰的一声从里面踢开了,齐王红着眼睛,往合宜院冲去。
刚进门,就看到房婉儿的尸体悬在房梁上,底下丫鬟侍女跪了一地,哭着喊着,却谁也不敢动。
齐王的心忽然剧烈的疼痛起来,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握住,疼的他腿都软了,瘫倒在地上,看着那个自己深爱的女人。
过了许久,齐王才有了力气,他慢慢将房婉儿从房梁上放了下来,将人抱在了床上,替她整理着妆容。
床前,沫儿哭着说道“小姐说她累了,要休息,不许奴婢们在旁边伺候。奴婢不放心,想来看看小姐,结果一开门,就看到小姐”
“王爷”管家上前轻声叫道,夫人已死,虽然可惜,可后事也该安排起来了。王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将伺候婉儿的人都带下去。”齐王轻声说道,“连主子都伺候不好,留着还有什么用。”
沫儿等大惊失色,沫儿膝行几步,抓着齐王的衣角,“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拖下去,不要吵到婉儿。”齐王看都不看她一眼,只轻轻的替房婉儿整理着头发。
管家看王爷这样,怕是伤心过度迷了心窍,万一闹出什么风波来,可就不好收拾了。得赶紧告诉王妃一声。
管家扭头看了看,立刻有人上前,将合宜院伺候的人都拖了下去。
管家跟了出去,“你赶紧去告诉王妃,就说房夫人过世,王爷有点不大对劲,请王妃过来主持大局。”
隋氏接到消息,看着底下挺着大肚子,满脸惊恐不安的韦侧妃徐侧妃二人,“好了,你们如今有孕在身,怕什么,只管安心养胎便是”
“可是王妃,房婉儿死了。王爷他”徐侧妃觉得腰有些酸,换了个姿势,说道。
“房氏是自杀的,与我们何干难不成王爷还打算让我们跟着一起陪葬不成除非王爷疯了”隋氏满不在乎的说道。
“可是,王爷不是深爱房氏吗万一他因为房氏之死,伤心过度,失了心智,那可怎么办”韦侧妃也担忧的说道。
隋氏不屑的看了二人一眼,就这么点大的胆子,当初还敢对房氏下手“放心吧,当初王爷都没对你们动手,现在更不会了。王爷是个胸有大志的人,他需要我们母家的支持,他不会做出自毁长城的事的。房氏固然是王爷所爱,可在王爷心里,却不是最重要的。这就是房氏的可悲之处了。她总以为她在王爷心里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殊不知,在男人心里,前程总是大于情爱的。”
齐王站在门外,听着屋里的对话,本来疯狂的脑子忽的平静下来。他一直以为,最了解他的人是婉儿,看来是他错了,原来最了解他的人是隋氏。隋氏不光了解他,还很清醒,很理智,完全不像一般的闺阁女子。所以她才能这么自在。若是婉儿也能像隋氏一样想,或许
管家急的满头大汗,他刚命人给王妃送信,转头王爷就拎着剑面无表情的往王妃的院子里去了。管家生怕王爷真的糊涂了,会闹出什么大事了,紧紧跟随在王爷身后,预备紧急时候,以身挡剑,万不能让王爷做出什么后悔莫及的事来。
“王爷”
齐王深吸一口气,方才他只是一时怒火攻心,如今冷静下来了,自然不会再做什么糊涂的事。
婉儿已经不在了,这样也好。这样的话,他就再也没什么牵挂了。月光照在齐王脸上,他的双眼散发着幽幽的绿光。
御花园内,魏帝笑呵呵的对姜远道说道“远道,你高兴吗”
姜远道呵呵笑了,“多谢陛下,臣很高兴。”
时间倒回到一炷香之前,魏帝突发奇想,想让姜小楼带着她的木兰军入京,参加春狩,一则让文武百官和京城百姓领略一下木兰军的风采,二则姜小楼一走就是几年,想必姜远道夫妇惦记的很。
魏帝自觉两全其美,姜远道也不好说些什么。说实话,他也真的惦记女儿了。女儿取得如此成就,他身为父亲,自然是高兴的。可小楼今年已经二十有四,可还没有成亲嫁人的意思。姜远道就有些担心了。
莫非当年小楼的话不是为了搪塞陛下和齐王,而是她真的没打算成亲。这可如何是好
姜远道倒不是那种迂腐之人,觉得女子天生就该成亲嫁人,相夫教子。他更多的是为了日后考虑。不成亲,没有子嗣,百年之后,无人祭祀,这可如何是好难道和阿城一样过继一个
姜远道打算等姜小楼回来了,好好和她谈一谈这个问题。如果姜小楼真的不想成亲,那么他就写信,让二儿子和儿媳妇再努力一下,再生个孩子,过继给小楼。姜池无奈的耸肩,爹,你把儿子当什么了
姜小楼接到圣旨的时候,很爽快的就答应了。她一直和母亲维持着联系,京里的消息她一直清楚。房婉儿已经死了,齐王却按兵不动,以她对齐王的了解,估摸着是在憋着坏呢。这次回去,正好解决了他
“这次回来,正好把阿湖带回来。”姜小楼看着已经长成半大小子的姜海说道。
“那爹娘在京城无人陪伴,岂不寂寞”何慧也思念二儿子,原本去年就该接他过来的,但是因为战事推迟了。
“要不,嫂子你和二哥再努努力,再生一个”姜小楼打趣道。大嫂都老蚌生珠,有了身孕,王家一家子高兴坏了。没道理二嫂比大嫂年轻,就不能生了吧
何慧却娇羞的红了脸,没想往常一样冲上去追打姜小楼。
姜小楼再看,她二哥那张麦色的脸上竟也难得的露出一抹红。她瞪大眼睛,“不会吧”她真的只是随口一说啊
姜海却笑道“姑姑,我又要当哥哥了阿湖也要当哥哥了”
姜小楼对着姜池和何慧竖起了大拇指,强真强
一个月后,姜小楼带着五百木兰军,进京了。
半月后,姜小楼率领木兰军跟着大队去了围场,半月之期的春狩开始了。
魏帝看着姜远道身穿铠甲,笑了,“这是来春狩,远道你穿着铠甲做什么”
姜远道只是笑笑,并未回话。
来围场之前,姜小楼和姜远道彻夜长谈过,姜小楼说出了自己心中忧虑,姜远道虽不完全信服,但也深以为然。故而此次来,他全副武装,还带了五百亲兵,连同姜小楼的五百木兰军,悄悄驻扎在围场之外,以备不时之需。
魏帝只当姜远道是怀念从前了,不过太医可是说了,远道的身子之前损耗过度,不可再劳累。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再让远道上战场了。
猎场上,齐王目光森冷的注视着一身骑装的姜小楼,她此次只带了五十人左右,被魏帝特许,以女子身份参加围猎。
父皇对姜家还真是眷顾啊
齐王移开视线,看向猎场四周,偶尔视线会在某处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