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卷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日常】(六)
众人也都傻眼了,圣人可都是说一不二的性子,这头准备回长安的各项事务都开始准备,他却坚决说不回去了。
崔季明倒是觉得回去也没什么的。
殷胥却一夜睁眼没睡,想了半天。如今腊月,天气寒冷,路途也不算太近,她怎么可能承受颠簸,而且以崔季明的身份,要是忽然改乘坐马车一路随行,肯定会遭人怀疑;来回一趟的时间肯定不会太短,两三个月都是有可能的,到那时候,崔季明显怀都有可能。
跟崔季明这个没心没肺的不同。
这事儿虽然外头还不知道,殷胥已经开始疯狂恶补常识了。这一补不要紧,他简直都要神经衰弱了,只觉得崔季明做这个不对,做那个危险的,她喝口凉水他都吓白了脸,甚至觉得之前孩子没有一点事儿,也不知道是崔季明太瓷实,还是孩子太幸运。
崔季明对他张口闭口就是孩子的样子烦得要死:「孩子个毛线,现在就是个受精卵。你行了吧,之前我干什么都可以,怎么你读了几本书,我就做什么都不对了。」
就说着这话的时候,殷胥还在一边看书,一边把毯子往她身上盖:「你小心点,别着凉了。」
崔季明翻白眼:「你以前对我怎么没这么好呢,我这算是看出来了——」
殷胥打断她:「省得了吧。有些人就忘了大半夜不叫宫人,非要把我推醒说要喝水的人是谁了;整天吃哪儿扔在哪儿,睡觉蹬被,出门就落东西的人是谁?我跟在你身后帮你干的事儿还少了么?说到以前,除了绣花,天底下有你不会做的事儿么,现在你都快养成个残废了。」
崔季明还没来得及闹一场例行的「你是爱孩子不是爱我」的戏码,就让他几句有理有据的话噎的闹不出来了。
殷胥道:「长安一路颠簸,出了点事儿谁能负得起这个责任。而且假设你要是待在长安的时候,显怀的厉害了,难道就不回来了么?如果回来怎么瞒。等回头你生了,带着孩子去看贺拔公。」
崔季明听见他说「显怀」两个字,头皮都发凉,恨不得捂上耳朵不听这些话题:「别说了别说了,我不想听我不想听。」
她的态度,显然就是想装聋作哑一阵子欺骗自己。
殷胥拽住她的手:「你怎么能这种态度呢,你心里要是不重视这个事儿,是不是又要等没人看着你的时候上房揭瓦,到处跑跳了。崔季明,你要有点自觉好么,你又不是小孩儿了!」
崔季明拿脚蹬他:「说得好听,也他妈不是你生,不是你大肚子!我、我就想想就觉得自己汗毛都要立起来了,天呐,让别人见了我那个样子,我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她实在是跟长不大似的,死都不肯接受自己要当妈了。殷胥忍不住忧心,就她这不靠谱的样子,难道以后都要他跟个老妈子似的在后头叮嘱么?
他才想着,崔季明朝他攀过来,挂在他身上。她坐在他腿上,脚蜷放在榻上,殷胥去捏了捏她毯子下头的双脚,又皱起眉头:「你袜子呢?不是说让你穿上么?」
崔季明不想听他多嘴,上来拽着他耳朵要啃他,殷胥吃力躲开:「别想用这招——」
崔季明一脸哀怨:「就亲亲嘛。」
殷胥一脸老和尚入定的表情:「你少来。别碰我,放开手!说了不行的,手、手也不行,崔季明你要点脸!」
崔季明哀怨到都要生气咬人了。
殷胥已经预感到未来几个月被折磨死的会是他。
对这个没心没肺的人要一阵唠叨,看管在眼皮子底下也就罢了,还要时刻提防她兴致大发上来扒了他。就算她有点矜持,急了也不用强,但就是她一阵猛撩也能让殷胥够呛啊。
天呐……要是能像她这样省心省事的吃喝,他真宁愿自己去生孩子,也不要既担惊受怕,又万事给准备周详,最后还要坚决抵制不良诱惑……
崔季明是想回家的,殷胥怎么都不肯让她走。她说是要回家告诉崔式这件事儿,第二天,殷胥直接在退朝后把崔式请进了宫。
崔式怎么都料不到,两个成婚一年多的女儿没有动静,这个天天跑出去打仗,到现在也没点正经样子的崔季明居然先——
崔季明有点不安的坐在榻上,看着崔式都快把自己的头给挠烂了。殷胥面上还算冷静沉着,心里已经不安的想到崔式会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崔式突然起身开口道:「让她跟我回家去。」
殷胥刚要开口,崔式把自己多年嘴毒的本事都用上,两瓢水浇灭了殷胥这个罪魁祸首的气焰,道:「不论从大邺律法上还是从血缘上来说,我都是她爹。圣人既没与她成婚,族谱上也没有她名字,她面临这种大事儿,难道不是我这个当爹的管?更何况,我都当了三个闺女的爹了,面对生小孩养小孩儿,我经验不比你丰富多了。家里还有两个姊妹能贴心照料,在这宫里,就独有圣人,圣人还放不下政务,她就让一群宫人来看着?」
殷胥开口道:「宫里人多,太医也多——」
崔式立马打断:「那就把这些人派到崔府来!怎么,到了崔府就不会做事儿了?!更何况相比宫里,我更信任家中。光上一代——嘿呦我就不说了,宫里阴气重,我们崔府好得很。」
殷胥心慌的就是,这件事上他还真说不过崔式。
崔式道:「走走,三儿,回家去。反正这几个月要他也没什么用,你也不需要见他。回家玩去,阿耶看看能不能找几个建康原来老宅里待过的厨子,你要想吃西北的面啊羊肉啊也行。」
崔季明一听,眼睛就亮了。
宫里的确不好过。殷胥整天唠叨没完,管东管西,人坐在那里就像是嘴边吃不到的一块儿肉,宫里人一个个把她当年过八十老眼昏花的祖宗似的管着,她还真犹豫起来。
然而很快的,这两个男人的战场里,殷胥这一方又加入了一员大将——听说崔式进宫要接走人的薛菱。
等到薛菱来了,殷胥真的是插不上嘴了,就听见两个掌握了对方一手黑历史的中年人开始撕逼争吵,他只能去榻上,抱着崔季明,哄她这个主角。
崔季明听着他又保证这个,又许诺那个,殷胥又趁着两位长辈脸红脖子粗的时候,偷偷亲上她两口,以极为含混暗示的语言许了些他回头绝对会翻脸不认的床事甜头。
崔季明一晕乎,竟然同意了。
把崔式气的直骂「小白眼狼」,薛菱笑的满脸胜利。
然而就在宫里才待了没多久,崔季明就发现,殷胥根本就不可能改,他那认真劲儿已经快过了头!他还给自己弄了本年历,把所有重要时期和注意事项记了满满一本儿,天天以对她好的名义对她强制管理。
崔季明在他身边就不是个安生性子,宫内太医三番五次的强调了不能同房,她就想着自己干脆单独去住。否则殷胥天天拥着她入睡,一睁眼,他睡眼惺忪特好欺负的样子,显得不那么烦人了,她……她自己也都忍不住。
殷胥一开始不允,说是怕她夜里有什么事儿,怕她做了梦魇,怕她蹬了被子等等。
最后耐冬说是让宫人好好作陪,应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崔季明好不容易跟他分房住了——然而每天清晨,每天的清晨!她醒来的时候,殷胥永远都在她床上!就跟个老母鸡似的从后头抱着她,和她贴在一起。
他还穿着中衣,难道就大半夜的让偷偷摸摸跑到这侧殿来了么!
这分房还有什么意义啊喂!
种种原因,再加上宫里确实闷一些,不如家里热闹,崔季明不满起来。
她算着也快三个月了,就有一天早上想扑了殷胥,却让殷胥一顿臭骂,她一气,居然趁着殷胥去上朝的时候,一溜烟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