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就罢了,偏生她上头还有一个不正经的阿兄。三郎可能觉得妹妹们都嫁人了,也就都长大了,以前那些在外头不敢带回家说的混蛋话题,也敢坐在榻上嗑着瓜子,跟妹妹们乱说。
崔季明几番逗她,舒窈气得要死,不肯再跟她说话了!
然后就看着阿兄拉着修去一旁说了,也不知道修胡说八道了什么,崔季明竟一脸了然,咂嘴评价:「厉害厉害。段位真高。」
舒窈愤愤的想,崔季明就是完全忘了自己是女子了吗?也不知道平日里圣人是怎么对她的,难道就没有改一改她的臭毛病?
只是这话题说的多了,妙仪依然是一脸无知,甚至还跟着问。崔季明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只是马上就要和突厥和兵攻打契丹,提前练兵倒也不是太忙的事,毕竟魏军从来都没有松懈过,就唯有圣人留她太过频繁,她留在府内的时间也不多,没来得及跟妙仪细问。
脸皮最后的人倒是忙去了。舒窈觉得这样不太好,却又不好意思主动问妙仪,然而过了一个多月,妙仪才跑过来问她,她那时候才知道,原来熊裕一直没跟她做成。
这件事情以至於传到崔式那里,在崔季明走了之后,他都去找了熊裕谈话,熊裕面红耳赤左右为难,只说自己也不急,就怕是伤了妙仪,反正二人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舒窈这时候不站出来不行了,只是要她跟妙仪讲,她能讲出来什么呀?舒窈什么也不好意思说,支支吾吾的,指着图册,半天只说了个囫囵。妙仪倒是很多问题,小丫头也真是不知道什么叫不好意思,直白到叫舒窈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两个姊妹趴在一起,反而是她这个当老师的,羞得快要低下头去,话说到一半,妙仪却抢了书册,急急忙忙的跑走了。舒窈还以为她后知后觉的有了点羞耻心,正愁着自己也是没本事,怎么都快成婚了一两个月了,修的耳朵都快被她拧掉了,她连这方面的事情也说不清楚……
然而才到了第二天,就听着院内的丫鬟们传话,说是他们俩终於成了。
咦?昨天才说的,今日就成了,他们这两个人,到底是谁胆怯啊……?
崔式那些朝堂上的狐朋狗友们,倒是一个个说起来闺女嫁出去之后如何如何。崔式反观自己家里,妙仪一个月也就在棋院或者是熊裕的宅内,住上个十天八天;舒窈则是偶尔出去跑生意,去汴州多一些,但一小半的时间也都在家里待着。崔式自打成婚之后,再也没挑过两个女婿的毛病,反而都觉得两个丫头爱往外跑——
但谁也跑不过家里那个三郎。洛阳与大邺,日异月新的变化着,边关的境况也难以预料,说变就变。本来是奚与契丹两家坐大,却不料契丹前脚攻下了靺鞨,又以计谋策反了奚的内部,在短短五个多月内,吞并了曾经和它差不多同样体量的奚。
这一举动,大邺与突厥都有些始料未及。
契丹在北方崛起了,突厥与大邺的联盟一下子成了圣人的高瞻远瞩,阿史那燕罗本来和大邺内部还有着层层叠叠、心有不甘的矛盾,在双方共同的敌人面前,也烟消云散。
随着突厥和大邺的通商,大邺的战马不再只靠着河套的几家牧场,大批突厥的战马涌入,骑兵的成本也跟着大为降低。而另一方面,随着大邺粮食亩产量的增加,纯粹自给自足的小农越来越少,甚至连县镇村内都有人以买卖粮食为生。本来大量抛掷的土地,在连年对突厥卖出粮食的高额利润下,又被不少地主佃户捡了回来开荒。
当然,随着大邺的商贾越来越发达,简直到了全民皆商的地步,各种大大小小的曾经没有被注意到的问题,也一齐暴露了出来。
这些还是后话。对於这场面对契丹的战争,阿史那燕罗亲自向大邺上书,要求崔季明本人带领大军,两国合兵,双方共同作战。不知道他是信崔季明的能力,还是看中崔季明的地位对两国外交的意义;亦或是知道崔季明的脾气,不会在战争面前用那些政治的手段,含糊其辞,彼此构陷。
在朝堂上殷胥自然应允,毕竟他与崔季明早早商议好了此事。
然而到了殿内,关上了门,他对於阿史那燕罗指名道姓要求崔季明的这件事,却开始没完没了的唧唧歪歪,又提起什么「他可看过你穿女装」之类的话,甚至还掰着指头算,崔季明和阿史那燕罗到底认识了多少年。
崔季明啼笑皆非,那个在朝堂上立下豪言壮语,搞得满朝文武热血沸腾的人,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只是契丹如此强势,这是阿史那燕罗和崔季明都没有想到的,突厥这几年弱势,内部矛盾重重,东突厥体型庞大,人数也比契丹多了不知道多少倍,一个游牧民族发展到如此体量,自然会出现种种无法解决的自身矛盾。
民族的性质,生产的方式,居住的地方,还有内部那些奴隶成群的老贵族们,都决定了突厥想要改革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就像是大邺无论如何改革,也改不掉这个民族有些无法撼动的根基。
阿史那燕罗的举步维艰,也让他意识到了一个改革者需要有的能力,决心和担当。每一个细微的选择造成的,无论多大多小多好多坏的后果,都需要这一个人全力承担。
甚至在和崔季明一同领兵的过程中,他也问了崔季明很多关於殷胥的事情,甚至被崔季明打趣说,阿史那燕罗是想进宫当个突厥来的娘娘。
而另一边,由於契丹和突厥交战的位置,距离大邺的边境有相当一段的距离,崔季明和大邺边疆的不少将领,还从未如此北上过,遇到的陌生状况也接踵而至。
复杂的环境,契丹人堪比当年柔然的残忍,突厥内部又有大小战役发生。再加上天才又永远不可能只诞生在大邺境内,契丹也迎来了这样几个天选之人,颇有才能。这一场仗你来我赶,又加上中途暂时休战的时间里,距离边关和洛阳都已经太远,崔季明不可能再往回返。殷胥口中那个不见到她会死的这个期限,从三个月延长到半年,又从半年延长到一年。
他心里算着日子呢,三百天左右的时候,大胜契丹的消息连接不断的传来。然而还需要整顿部队回来,和突厥商定边线与军政的管辖,大邺又派了使臣和契丹签订国书,她正式回到洛阳附近,已经是将近第四百天的事情了。
她确实比平日在洛阳吃喝玩乐的时候累得多了,环境恶劣,北地严寒,她出去了三个月,便老老实实的像突厥人一样裹着毛皮,戴着毡帽,冻的两颊通红,嘴唇皴裂,哪里还有一点大邺人的样子?
不过崔季明已经成为了主帅,两国合兵,军队人数众多,又要讲究大国风范。对於崔季明来说,跟当年那些刀口上舔血的日子相比,甚至跟南下每场都艰难异常的战争相比,都也算是轻松的。
殷胥和他隔着几千里,偶尔也会感慨,幸而大邺如今兵强马壮,国库丰裕,要是国势衰微,不论对手是怎么样的,崔季明怕是都轻松不起来啊。
当然崔季明以为她永远不会被殷胥改变太多,就算是殷胥整天恨铁不成钢的骂她,她还是那样地痞流氓似的脾气。然而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感觉不出来,在外出征了,很多人都说她变了。比如说她爱读书了……当然这件事另一原因是,北方天寒地冻,练兵之外的时间想出去看看风景都不成,她只能躲在屋里看书。
另一个改变就是崔季明居然肯老老实实的爱惜自己的身体,还开始吃些什么药丸。这位二十岁的养生皇帝,从在洛阳的时候,就托柳娘做些药丸给她吃。崔季明当然不爱吃药,但是柳娘又说她几年前打仗的时候说不吃药不调理,如今好不容易闲下来有机会了,怎么还不愿意爱护自己?就这么想早死吗!
崔季明被她一顿臭骂之后,殷胥叫人把那药改的跟糖丸似的,天天就往她嘴里塞,她倒也吃习惯了。
出了趟塞外,药丸倒是带出了一年的量。也是因为甜滋滋的,里面似乎放了姜,也放了一些中药,吃下去浑身都怪暖和的,崔季明也就习惯着嘴里咂上两颗。
她虽然有时候觉得自己已经不再像年轻时候那样敢拚敢杀了,但想想也是——阿公身居高位的时候,也没有像年轻时候那样永远冲在前线,毕竟是军中的顶梁柱,毕竟对待战争的经验也多了,逼到绝境的时候也少了。
这次大败契丹回来之后,崔家人跟她一年多没能见上面,崔季明也只是匆匆往家里跑两三趟,便整个人搬进宫里住了似的,也没怎么见她从宫里出来了。崔式虽然没少在饭桌上骂骂咧咧,连什么昏君呀,狗皇帝之类的话都要大逆不道的冒出来了,舒窈却有点能理解这种感觉。
因为这一年多的时间内,修几次跑去为朝廷做事,两个人有八九个月的时间都并不住在一起。
如果是她,和修一年多都不能见上一面,等到重逢,她……也真想把自己关在屋里,三个月都不出来。
不过崔季明倒也没有太夸张,她在宫里住了小半个月,又回到了季府。那时候都已经靠近年末了,崔氏计画带着她们几个回长安一趟,看看明珠,也去看看贺拔公。
只可惜舒窈跟修分离的时间又久,妙仪和熊裕这两个人也平时都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在这个十七八岁就可以被叫做妇人的年代,两个姑娘年纪都不小了,却没见着有一个肚子里有动静。
崔式都是无所谓,他自己都是生了三个闺女,哪里会催促这些?反而有点舍不得,两个丫头就算是这个年纪了,也跟他的掌中宝似的,要是丫头们都要生孩子了,他真觉得自己老透了。
只是圣人也计画着在年关返回长安一趟祭祖,不少文武百官都要跟着跑一趟,崔式也趁着这个机会回去得了。然而突然听说崔季明被圣人接进宫里,这倒也没什么,只是过了两三天,崔季明就跟被软禁在宫里似的。崔式从宫里收到了消息,却被炸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