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勿心脏狂跳,拉着她哑声问:「女、女、女瑶……」
侍女善解人意:「教主在和各位大人们谈教中事务。」
程勿:……女瑶真的回来了!
狂喜涌向心头,顺着血液流遍四肢百骸。程勿厉声:「她在哪儿?!」
侍女被他吓得结巴后退:「在玉、玉、玉楼啊……」
当日下午,落雁山上各位斩教教徒,都见证了程勿到处寻女瑶的一幕。程勿跌跌撞撞,跑去了玉楼,被告知教主跟金使大人走了。程勿再去找金使,女瑶又去其他山峰了。落雁山除去主峰,还有五峰,一共六峰,这么大的山,程勿就在到处找人——
「女瑶!」
总是和她前后脚地堪堪错过。
程勿急得无法,奔得太用力,颈上的伤痕又开始流出血,让他更加虚弱。然他不管不顾,越来越多的人承认女瑶确实在,程勿心中只觉得巨大欢喜。他陷入一种魔怔,他一定要看到她,不然他不安心。程勿最后寻到了圣女白落樱的地方:「女瑶又走了么?」
白落樱看青年这不堪的形象,目中温柔道:「没有。她知道你在找她了。」
程勿:「那她……?」
白落樱手一指,指向玉楼外的山巅:「她在那里看落日,等你。」
白落樱「哎」一声:「你这样形象不好,你好歹……」
程勿人已经不见了。
他直奔玉楼外山巅。他记得那里,当年他还只有十七岁的时候,被女瑶哄骗上落雁山。女瑶那时忙着四大门派攻山之事,顾不上他,就把他锁在「玉楼」里自生自灭。后来玉楼失火,程勿从火中逃走。那时玉楼外的山巅处,女瑶正和蒋声等几人大战。
她从那里跌落山崖,在星坠烂烂下,跌入了程勿怀中。
就像是故事的开端一般。
「女瑶……」终到了山巅口,大风灌衣,程勿目不转睛,盯着那背对着他的少女身量的女子。
一身凛然武袍,长发直束,负手而立,她望着山间云海出神。落日金辉照在她身上,她整个人被笼在光华下。风吹动她的衣发,大约听到了身后的声音,女瑶转过了脸,蓦然回头。
与身后那衣衫不整、袍子快落到地上的散发青年对望。
他像个疯子一样形象糟糕,她却站在落日下,颜如舜华,目如冰雪。
程勿呆呆地看着她。
女瑶慢慢笑开。她不常笑,她在人前总是很威严。她只在程勿面前会露出几分女孩的样子……女瑶向前伸出手,唇角一丝笑:「小勿,我送你的江湖,不好么?」
程勿:「……」
熟悉的面容,熟悉的声音。
想念了一千个日日夜夜的人,突然出现在了他面前。
满心的难过,难过得颤抖痉挛;满心的委屈,委屈得掉头想走。但是还有欣喜,巨大的欣喜,像从天而降的熔浆般灼烧他;狂烈的激动,让他血液流窜全身、心脏跳动疯狂、眼睛火热发红。
他绷着脸,一眨不眨地看她。
蓦然间,他眼中开始落泪。
心酸、迷惘、苦涩、自怜。
他落着泪,颤抖的,一步步走上前。他将眼眸骤缩的女子拥入怀中,紧紧地抱住她,他才能感觉到真实。程勿哽咽:「……不如你好。」
女瑶身子轻微地抖一下,被他抱得更紧了。
程勿眼泪滚烫地落在她发顶。三年之别,她在他面前是如此娇小,他个子高的,已完全笼罩住她。女瑶心倏地一酸,听到程勿静静地:「我根本不喜欢什么江湖,你送我什么我都不喜欢。我只喜欢你,最喜欢你……你不要我,把其他的丢给我,我恨你。」
女瑶:「……对不起……」
他忽然低头,与她对视:「不,我不恨你。」
他粗糙的指腹抚摸她面孔。太多的疑问他不想问,只要这个人确实回来了,他欢喜无比。他盯着怀里的姑娘,一字一句道:「女瑶,我不恨你。」
「我喜爱你。」
「比所有的、一切的……」他说的断续,说不下去。泪水凝睫,他笑容空落,泪挂在脸上,他喃喃重复,「我最喜爱你。」
眸子幽深,一心炽火。女瑶心头蓦地发酸。
她张臂,手指在他后颈上一压,让他低头。她熟练地亲上他唇,摩挲他唇上破了的干皮。前所未有,女瑶想自己很少有这样强烈的感情。但在落日垂垂下,被程勿拥抱,与他亲吻,她知道自己喜爱这个人。
无比的喜欢你。
程勿喘着气,与她唇贴着。
金色光烧得他脸微红,有点躲:「不,我、我……刚睡起来,我没有……」味道一定很不好。
女瑶:「我爱你。」
程勿愣神:「……你从来没有……」
女瑶重复:「我爱你。」
他俯下眼盯着她,看到她眼中的郑重。程勿喘一下后,眼睛刷得通红。他闷不吭声,再不说话。箍着她的力道加重,青年抱紧她,重新堵住她的嘴,与她缠绵热烈……
他们立在夕阳下,云烟滚滚,天地如赤,群鹤腾飞。
在满天神佛凝视下,见证这段失而复得的浓烈爱意。
……
女瑶回来了,程勿醒了,斩教气氛前所未有的轻松。在女瑶讲了自己是如何死而复生的故事后,将信将疑的程勿终於相信她不是幻觉,心满意足地开始养伤,好时时刻刻地缠着女瑶。
女瑶回来后,程勿看着整座落雁山,都觉得无比可爱。此前三年的世界在他眼中灰蒙蒙一片,现在他喝着药,连坐在床上都能抚摸半天:这可是玉楼啊。女瑶不在的时候他住在这里,女瑶回来了,也没有要他搬出去……
勉强算一算,他和女瑶也算同床共枕了。
程勿欢喜无比!
三年来,程勿第一次对过来送药的侍女露出了笑,吓得侍女慌张躲走。程勿听话地喝了药,给自己的伤换了纱布。他躺在床上半天,也等不到女瑶来安慰他,对他嘘寒问暖,亲亲抱抱。程勿郁闷了一会儿,找来侍女问,得知五使又在缠着女瑶教主问事情。
程勿:以前怎么没发现他们好碍眼?
他们总缠着女瑶,什么时候女瑶才有功夫理自己啊!他可是伤员啊!差点死了的重伤人员啊。
实在等不到女瑶,程勿只好自己出去,去玉楼前殿寻女瑶。
当是时,女瑶果然跟五使在前殿中谈事。五使把斩教事务一个个报告给女瑶,女瑶「嗯嗯嗯」漫不经心地回应。教主坐在高座上,手撑着额头,对他们的话兴趣并不大。金使察言观色,笑道:「其实这些事情也没必要事事请教教主啊。其实有更重要的事想询问教主:教主,是不是应该给程大人安一个职位啊?光是『大人』『大人』地称呼,感觉不太合适。」
女瑶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说的「程大人」是程勿。第一次听到人这么称呼她的小勿,女瑶心里新奇无比。但是金使的话又让她觉得奇怪:「有什么不合适的?为什么要安职位?」
金使斥责地看着女瑶教主。
女瑶寒目瞥过去。
龙闭月一下子怂了:「就是您夫君,哪怕是虚名,也得在教中有职务。属下查过,教中历代教主夫君的职位,都挂的是『护法』。护法一向是教主亲自封的,您失踪了三年,您夫君三年来就得不到这个职位。好在您回来了,您夫君总算可以有正名了。」
女瑶愣住。
恰时,程勿从殿门外沉着脸入殿,正好听到了金使大人热情地讨论「您夫君如何如何」。程勿一僵,露惊骇之色。他没敢冒头,心虚地转身就走。身后,女瑶正非常认真地询问下属们:「是我失忆了,还是你们失忆了?我什么时候有夫君了?程勿什么时候就是我的夫君了?我好像还没嫁人吧?」
五使们:「……」
半晌,金使小声问:「可是程大人说你们早就私定终身了,早就是夫妻了啊?」
女瑶:「……」
女瑶眉一跳,托着腮帮,轻轻地「唔」了一下。金使他们再解说,女瑶便明白,原来三年来,世人都以为程勿是她的夫君啊。
程勿……嘿。
突然回归,发现自己多了一个夫君,而且天下人都理所当然地承认。这种感觉……挺酸爽的。
但女瑶想了一下,就决定默认:小勿喜欢怎样就怎样吧。
这时程勿正惶恐不安地窝在宫殿中发呆:糟了!女瑶发现了他的谎言,会不会生气?她会不会当场揭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