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慕说道:「也不是一年四季都天寒地冻,且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何征骂道:「胡闹!你叫我拿了这话去跟唐家提亲吗?唐家问起你明年可会应试,我便说你要去北边学着如何舞刀弄棒?」
何慕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咬牙道:「儿子年前就要随着族里的叔叔哥哥去蒙将军那边,倘若到时候依旧没定下亲来,那儿子只能做个无信之人了。要么无信,要么无能,还请父亲替儿子决断吧,总归,儿子不乐意做个庸庸碌碌之人,一辈子跟在父亲叔叔身后。」说着,便又磕了两个头。
何征看向何侍郎,何侍郎手里拿着太子送来的信,心不在焉地看向何老尚书,开口道:「慕儿的话有道理,但父母在不远游,蒙将军的营地实在太远了一些,还请父亲给拿个主意吧。」
何老尚书方才打了个瞌睡,此时头一点,醒了过来,见众人看他,嘴里咕哝了一声,然后说道:「就叫他去吧,只是老大,」说着,看向何征,「再生一个儿子吧,有备无患。」
这「有备无患」四字就叫何大少夫人忍不住哭了起来,何大少夫人哽咽道:「若是冻着了,一个伤寒就能要了你的小命,你叫我们……」说着,就泣不成声,顾不得去想自己这把年纪还能不能生出儿子来。
何征也不言语了,抿着嘴,心里隐隐有些得意自己儿子这般有出息,听出何老尚书的意思是答应了这事,暗道何慕这几日果然没白折腾,这是不动声色就求着柳老太爷说服了何老尚书。
何侍郎清了清嗓子,见何夫人也急红了眼,说道:「既然如此,这事就这样定下吧,男儿志在四方,咱们家慕儿不是那榜上有名便一辈子心满意足的短见之人,既然他有鸿鹄之志,就放了他走吧。」随即又对陈氏、何二少夫人说道:「陪着你们母亲、大嫂子出去吧。」
陈氏、何二少夫人答应着,便搀扶着何夫人、何大少夫人向外头去。
柳檀云也要跟着去,却被何侍郎出声留下。
何侍郎说道:「檀云一起留下看看这事该如何处置吧。」
何侍郎说了这话,何律便自觉地也退了出去。
柳檀云答应着,便立在一旁,瞧见何老尚书困倦地睁不开眼,暗道定是昨晚上风雨太大,搅得何老尚书没睡好。
何侍郎双手将信递到何老尚书面前,说道:「父亲,太子来信请咱们商议着如何‘大义灭亲’,参了葛家一家。」说着,又冲疑地说道:「柳公也叫人说了,陈御使、龚御使已经收到其他御使的书信,俱是请他们联手弹劾葛家的。其中,也有黎家的人督促陈御使参与这事。柳公也说,这事宜早不宜冲,合该在这两日就有个决断,不然拖延了,后果就不知会怎样了。」
何老尚书眯着眼将太子的亲笔书信看了一遍,然后递到何征手上。
何征、何循一一看过,又递给柳檀云看。
柳檀云看后,见太子信上反复提及太后且只说这「大义灭亲」的主意是太后出的,暗道这太子倒是会推脱,总归甭管出了什么事都跟他没干系一样。看过了,便将信重新还给何侍郎,由着何侍郎收起来。
何老尚书问何侍郎:「柳老爷子可说众人弹劾葛家用的是什么罪名?」
何侍郎说道:「**,儿子觉得算是最轻的罪名,如今倒是能够将这罪名递交给太子,如此,太子跟御使们不谋而合,更显得太子刚正不阿。」
柳檀云忙道:「父亲不可,若**,必是葛家要替莫家做什么事。莫家人并无官司在身上,且谁都知道莫家富可敌国,宫里的东西许多都是莫家送进去的。如此,**之后葛家替莫家做了什么事,虽没人说,但挡不住有人附和成葛家收了莫家银子,便替莫家奔走,叫莫家在户部挂了许多名,以至於宫里的兰桂、锦缎都是莫家供奉的。如此,不用说,就将咱们家也牵扯进去了,谁叫咱们家的出了个侍郎呢,且这侍郎,明年就要成了户部尚书的。这**的罪名若是陛下定下的,那尚算是尘埃落定,谁也不敢追着陛下问葛家**受贿之后替莫家做了什么,许多事也能就此告一段落。但倘若是御使弹劾,哪有状告一人犯法却不说罪名的,这罪名越扯越多,我一想便能想到莫家的生财之道上,其他有心人哪里想不到?因此不想个稳妥的法子,不能轻易地叫太子揭发葛家受贿的事。」说着,心想早先自己说叫皇后、太子等着看皇帝如何给葛家定罪果然太过天真,皇帝哪里会那般蠢地将自己的心思昭告天下。
何侍郎一怔,忙道:「如此说来,有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绕着圈子,要将我们家跟葛家一同扯进去?宫里的东西虽大多是莫家的,但莫家在户部挂名却不多……」说着,便词穷了,怎么说,叫宫里用了许多莫家的东西,以至於令莫家一家独大,都是他这户部侍郎失职。虽未犯了律法,但实在犯了皇帝的忌讳。
何老尚书此时也没了困意,喃喃道:「太后果然英明,幸亏太后催着太子‘大义灭亲’,叫咱们赶着给葛家定下罪名。」
何老尚书这话,又打消了何侍郎脑子里的念头,何侍郎心想太后是定然不会算计何家的,毕竟眼下太后还是看重太子,太子也是一心跟黎家亲近的。无论如何,只要太后没放弃太子,太后就是何家一路的。
柳檀云眉头微颦,说道:「有心人是少不了的,但如今不是追究谁是有心人的时候。合该想法子将自己的事做得圆融一些,无论如何,不能留了把柄叫人轻易地就将自己个家扯进去。」
说完,就听何循问何侍郎:「除了**这罪名呢?」
何侍郎想了想,又道:「柳公不喜写信,是叫檀云的陪房来说的。因是过来前那陪房跟我说的话,檀云定还不知道。」
柳檀云闻言,便对众人说道:「那该是明叔来传话的,就叫明叔过来问个明白吧。」说着,瞧见何侍郎、何老尚书答应了,便叫了柳思明过来问话。
柳思明过来了,不等他一一见过何家众人,何循便问道:「明叔,不知柳爷跟你说了什么话,你且原原本本地跟我们说一遍。」
柳思明说道:「我们老太爷说,葛家的人才被抓走,就有人撺掇着御使们联名弹劾葛家。老太爷说,陈御使、龚御使信上说这弹劾的罪名花样繁多,竟有人在短短时日内罗列出几十样罪名。但甭管哪样,这**的罪名总是少不了的。锦衣卫将葛家五国舅还有葛家几个少爷送到顺天府的时候,可是没遮掩地说过葛五国舅收了莫家许多银子。」
柳檀云问道:「既然都说了**,那必然还有个枉法,不知御使们可说了葛家枉了什么法?」
柳思明一怔,忙道:「这并未有人提起过,因是官商勾结,想来御使们也没深究。」
何循看向柳檀云,说道:「看来,这**的罪名是少不了了,且咱们家少不得也要跟太子学着‘大义灭亲’。」说完,心想太后黎家这次可算得意了,太子还有何家都是背弃了皇后、葛家的,日后宫里的女人就太后一枝独秀了——太子妃相较而言太过年轻且太子妃身边麻烦不断,便是想跟太后抗衡也不能了。
何侍郎拧着眉头,说道:「便是要‘大义灭亲’,也该有个名头,难道叫我上请罪书,告诉陛下我监察不利,就叫莫家葛家钻了空子?」说着,就看向何征、何循,见这两人都皱着眉毛,便又看向柳檀云。
柳檀云心里也茫无头绪,瞟了眼何侍郎那挺着的肚子,忽地想起自己头回子来何家时跟何侍郎说的话,开口道:「江南私盐泛滥,这私盐赚的乃是暴利,这莫家又是江南巨富,少不得这私盐的事跟莫家有干系,明儿个,父亲到了衙门,便将早年的盐引一一调出来查看一番,清理一番,免得留了把柄在什么人手上。后日,父亲便上书弹劾莫家不顾法纪贩卖私盐,葛家**包庇莫家,以致江南盐政混乱。想来早年我跟父亲说过这事,父亲便叫人着手清理江南那边的盐政了吧?如此,这折子上去了,也无人敢说父亲无所作为,顶多,只能算是父亲有心无力——毕竟,何家只是太子妃娘家,哪里能跟国丈家抗衡。」
何侍郎点了点头,略有些惭愧地说道:「江南那边盐政……因诸多阻挠,如今尚未清理清楚。」说着,又看向何老尚书,隐约觉得弄出莫家这么个富可敌国的人家,以至於如今闹得京城满风风雨,他们父子两个脱不了干系。
何老尚书似是也想到这事,见何侍郎看他,便嗯了一声,示意何侍郎按照柳檀云说的做。
何侍郎长叹一声,心想不求着明年做了户部尚书,只求着今年年底能将莫家这事了结了,瞟了柳檀云一眼,又想柳檀云说的是,如今不是想到底是不是有人存心要陷害何家的时候,合该先将自己的事办得圆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