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檀云笑道:「你看着办。」说着,心里就想着何循等会子会如何处置这事。
两口子一路说笑着,就到了何老尚书那边,瞧见何老尚书门前何徎两口子又说又唱地跪着喊冤枉,就似上演一出《窦娥冤》,不由地又笑了,说道:「三哥三嫂当真有夫妻相。」
何徎见何循两口子来了,就要起身跟何循对质,还没起身,忽地听柳檀云喝了一声「跪下」,才离开地面的膝盖不由地又重重地落到地上,因才回来,早先也不过是急匆匆地见了柳檀云一面,这会子对上柳檀云,因她眼中的淩厉不由地一凛,随即缓过神来,虽不敢起身,但也对何循说道:「老六,天地良心,这会子的事跟我没有干系,若早知一回来就成了祖父的眼中钉,我情愿死在外头。」
何循听何徎这般说,就指着何老尚书廊下挂着的怪怪等鸟,吩咐道:「将怪怪这几个领走,免得吓着它们了。」
凤奴忙领了几个小丫头将怪怪送走。
怪怪嘴里忽地闹出一句:「有打架看喽!有打架看喽!」
柳檀云啐道:「小尖嘴,再胡说八道,我就扯了你的舌头。」说着,瞄了眼此时花容惨澹的何三少夫人,往日里还略有些可怜她不得何徎待见,此时只觉得这两口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哪一个都不可怜。想着,就随着何老尚书进了屋子。
屋子里就何老尚书、何大老爷、何侍郎、何征、大皇孙在,这几人瞧见柳檀云何循一同进来,只当何循说服了柳檀云。
何老尚书笑道:「你三嫂子也跪了许久,她知错了,你就大人大量放过她吧。」
柳檀云一一见过屋子里众人,见何大老爷、何侍郎两个脸上微微有些不甘,就知道他们心里定是想着明明是柳家隐瞒在先,何家吃了哑巴亏,却还要笑脸迎着她。
何循笑道:「祖父,依我说,家里这般委实乱的慌,不如叫伯母母亲她们回娘家去,没娘家的就去庙里修身养性,免得多口舌招是非,又叫家里不清净。」
何侍郎一愣,怒道:「你这不孝子,是要将你母亲赶回娘家?」
何循正色道:「明知道云妮有身子了,还对她说重话,又顺着旁人诅咒自家孙子命里有煞,这样不辨是非,不顾念自家子孙的女人,不回家叫娘家人再教一遍女则女戒哪里能回了婆家?若是云妮也这样,我也赶了她回家。你们说,那七出之条她犯过哪一样?自嫁进来就日日去厨房给祖父做饭,又殚精竭虑地为何家筹谋算计,如今进门没半年就有了喜事。谁家有了这样的儿媳妇不要烧了高香,这会子听风就是雨,听人家撩拨两句,就连儿媳妇的好全忘了,连眼前的孙子也不要了,只一心去想后头那看不见影子的孙子,这算是什么贤良淑德的女人?」
何循这话说出口,一屋子何家男人脸色变了又变。
何大老爷向柳檀云看过去,只觉得这丫头这么些年还没变,还似当初领着骆红叶闹上他书房一样,只是将骆红叶换成了何循,且何循比骆红叶牙尖嘴利罢了。
何侍郎怒道:「你这不孝子。」
何循说道:「忠孝难两全,慈孝也难两全。如今谁敢往我儿子头上泼脏水,我就加倍还回去。就是孝顺,孝顺里头还有个愚孝呢,如今母亲愚昧地犯了错,难不成我还要顺着她不成?若是如此,母亲哪一日病了,我岂不是还要煮了儿子给她做药引?」
柳清风插嘴道:「许是外甥女呢。」
大皇孙扑哧笑了一声,只觉得何循这话说得好,眼下太子太子妃两个连他都没照顾好,就想着如何将小皇孙培养成人中之龙,可不可笑的很。
何老尚书听何循这般说,望了眼他们小俩口,心想何循这是叫柳檀云说动了,因见柳檀云不言语,便也不言语,由着何侍郎、何大老爷跟柳檀云说话。
何大老爷说道:「事有轻重缓急,这会子不是说这事的时候,且你伯母、母亲婶子们不过是说两句。且你们家原本就理亏……」
柳檀云听了这话就清了清嗓子,手搭在何循臂弯上,慢悠悠地说道:「伯父以为我这阎王嫁了人就丢了生死薄了?如今是她们自己个往我这生死薄前凑的,也不怪这簿子上有她们的名字。」
何循接着说道:「正是,还有那些老姨娘们,统统打发到庙里去,也跟母亲她们一样,全去学了为妇之道。哪一个没学好,哪一个就甭想回了何家。」说着,见何侍郎瞪他,就对上何侍郎的眼睛,说道:「祖父、伯父、父亲也别觉得我们狂妄,倘若这回的事,家里头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就离了何家去柳家住着不回来了。然后我们自己想法子报仇,至於跟谁报仇,自然是家里这多事的人,谁叫他们蠢得被人当枪使。虽不能问清楚这事的来龙去脉,但宁枉勿纵,有嫌疑的人哪一个都跑不了。论起能耐,我是比不得几位,但论起坏事的本事,我可不比谁差。」
何征在一旁听了一会子,便拿了手指敲着自己太阳穴,忽地一击掌道:「循小郎是要冲冠一怒为红颜!」
何侍郎忍不住握拳,狠狠地瞪了何征一眼,便冷笑道:「你是说这回你媳妇不顺心,何家哪一个都别想得了好?」
何循郑重地说道:「云妮好,大家都好。云妮不好,哪一个都甭想好。莫以为眼下何家的事就单等着看谁家倒楣被陛下钓上钩,何家要做的事多着呢,有本事你们就别用到我,要用到我,就别想欺负我媳妇。」
何大老爷冷笑道:「你当何家没你不成还是怎样?你那些个哥哥哪一个不如你?」
何循开口道:「除了我,何家哪一个跟太子姐夫亲近?除了我,哪一个敢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祖父年纪大了,你们虽不是庸才,但也是齐头庄稼一片。没了祖父,没了我,何家在陛下心中就是一群不堪大用的人聚在一处的人家。这会子御膳房的事可不就是我们查出来的,你们以为这事了了,就能狡兔死走狗烹了?」
何征见何循这话越说越难听,便知这次的事不能稀里糊涂地你好我也好的了了,於是收了脸上的嬉笑,暗想何夫人这回确实错了,哪有听人家两句闲言闲语,不顾儿媳妇有身子,就叫了人过来一通训斥的,且便是不顾儿媳妇,也当顾忌着孙子,不该容着何三少夫人胡说八道。
何大老爷气得咬牙,因何老尚书在一旁坐着,又不能拍桌子打人,於是费力地喘息半日,忽地开口道:「那你祖母呢?你将你祖母置於何地?」
何循说道:「祖母年纪大了,委实不能叫她四处走动,但祖母身为一家主母,连姨娘们都约束不了,实在失职。也该好好自省了。」
何老尚书沉默了一会子,看向柳檀云,说道:「这事,当真非如此不可?三王余孽还有青田军的事,到底是什么?」
柳檀云笑道:「何爷,这些事容后再说。我素来喜欢一边给自己搭梯子,一边给旁人设陷阱。这陷阱未必用得上,但谁惹了我,谁一头栽下去就再别想爬出来。总归,何家若想对着我使出狡兔死走狗烹那一套是不行的,我自来不给自己退路,也不会给旁人退路。何家当初既然选了我,又听了我的话做了一些事,那么除了我,谁也不知我把何家领到什么路上去了,谁也不知那路上有什么陷阱。若是何家胆敢欺到我儿子头上,我是能狠下心看着你们一大家子走上绝路的人。所以,谁也甭想逼我。」说着话,就又伸手握了握何循的手,叫他明白自己这话不过是要吓唬何家人,见何循回握她的手,心里便安定许多。
柳清风插嘴道:「不能是外甥女吗?」说着,看了柳檀云又看向何循。
大皇孙说道:「这会子说儿子就是指孩子,没说不能是外甥女。」说着,心想何家这一大家子被初出茅庐的何循两口子给威胁了,且听何循、柳檀云两口子话里的意思并这几个何家当家人的脸色看,如今在引着何家往前走的就是何循、柳檀云两口子,如今何家人得罪了他们两口子,这两口子就拿着不再给何家引路做威胁。
柳清风看向柳檀云,见柳檀云点头,便又将头靠在柳檀云身边,忽地想起识时务者为俊杰这话,暗道何家人想叫他姐姐尝尝多年的媳妇熬成婆的滋味,如今他姐姐就叫何家人知道婆婆重新给人做媳妇的感觉。
两边僵持了许久,饶是何大老爷早先不甘心何侍郎这一房里每常出头。却也不得不承认如今何循才是太子心中何家第一人,便是何征比何循能干一些,何征也比不得何循更得太子看重,许多事,是不能用德才来衡量的。於是就看着何老尚书不言语。
何侍郎虽觉何循不孝,且觉柳家理亏,但事已至此,柳檀云已然成了何家媳妇且有了身子,何夫人不顾大局地随着一群无知妇孺胡闹害得家里鸡犬不宁,委实是她没有分清楚轻重,没有尽了主母的本份。且,据说柳檀云在柳家里头将管家之权给了柳二夫人随即就叫柳二夫人有苦说不出,可见她的行事当真是步步给自己架梯子,步步给他人设陷阱。虽不忍心何夫人受辱,但如今情势下,何循是咬牙要当「不孝子」了,再劝说他什么也不能了。於是冷声对何循说道:「那你就送了你母亲回娘家吧,看你对着你外祖一家如何说。」
何循扑腾一声跪下,说道:「父亲是要我为了愚孝妻离子散吗?待母亲回外祖家的时候,我送了她回去。便是舅舅们要罚我,那也由着他们去。」
何侍郎闻言,一时也没有话应对他,又见柳檀云搀扶何循起来,便对柳檀云说道:「看着你夫君做了不孝子,你就满意了?不过是叫人说两句,又并未当真要撵了你出何家,忍着这两句闲言碎语也不能?你若当真贤良……」
柳檀云扶了何循起来,开口道:「贤良也要看事,父亲说说我进了何家之后做的事哪件不贤良?既然贤良都能叫人挑出刺来,那不如不贤良。早先父亲心里不喜欢我,偏又拿不到训斥我的由子,如今好了,日后父亲只管说我不孝就是了,这么着也不用冥思苦想拿了什么话骂我了。」
何侍郎一噎,摔了袖子,又瞪了眼一言不发的何征,怒道:「你这东西,就看着你父亲被你弟弟弟媳妇欺负?」
何征干笑两声,随即对何侍郎说道:「父亲,凡事都要往好处上去看。今儿个霞歌睁眼了,可见弟妹肚子里的小子没克到霞歌。」
何侍郎握了握拳头,见何征的意思也是何夫人等人错了该罚,就又看向何老尚书,等着何老尚书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