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风撅着嘴,本要发作一通,见何循红了眼睛,便没说话,只拉着柳檀云叫柳檀云跟着他走。
柳檀云对着何循挥挥手,便跟着柳清风走了。
柳清风拉走柳檀云,无非就是叫柳檀云看着他读书,只是读书的时候,却时时分心去看柳檀云。
柳檀云对柳清风笑道:「小人儿,你看我做什么?」
柳清风别扭地说道:「姐嫁人了就会生孩子吧?」
柳檀云恍惚了一下,想起上辈子的几个孩子,一时间,竟有些忘了他们的面孔,略有些自责地点了点头。
柳清风听柳檀云这样说,便丧气地说道:「我最讨厌小孩子了。」说完,又眼巴巴地看着柳檀云。
柳檀云笑道:「讨厌就给他两巴掌,你不知道,小孩子打起来最有趣了,软软的,打了他还当你跟他闹着玩呢,嘻嘻笑着。」
柳清风咧着嘴笑道:「等着吧,看我将来不可着劲地打循哥哥的儿子。」说着,又看了眼柳檀云,「我的鞋子、衣裳,以后也不能少了。做好了,就叫人给我送来。」
柳檀云笑道:「这是当然。」见柳清风别过头去,心知他在偷偷地掉眼泪,也不说话,只在一旁坐着,暗道自己将吕氏的位子抢了,叫柳清风把她当做娘亲一般,这会子娘亲要嫁人了,难怪柳清风怎么看何循都不顺眼。
柳檀云要去何家冲喜的事传开后,其他人尚好,独有吕氏房里的人似是松了一口一般。
吕氏也不似早先那样称病不出门,也出来蘀柳檀云张罗了两回,一日,吕氏许是自觉自己这母亲少教了柳檀云些什么,便将柳檀云喊过去,念叨了半日为妇之道。随后舀了个绣着妖精打架的香囊给柳檀云。
见柳檀云蹙着眉头看,吕氏便道:「看明白了吗?」
柳檀云说道:「有什么明白不明白的。」说着,冷不丁地瞧见吕氏桌上放着双太过花哨的鞋子,似是显摆自己的手艺一般,鞋子上各色绣花将针黹上的手艺全显摆了一遍,就问:「这是谁做的?」
吕氏才不想说,随后又怕柳檀云逼问,就道:「是吕家送来的,上回子绯月出门,满京城的人全知道了,吕家上门来,你二婶又促狭地叫人将吕家人领进来想叫我没脸。」说完,见柳檀云捏着那绣春囊不言语,又接着道:「你叔祖母家大姨妈家里遭了难,留下一个女孩儿领回你叔祖母家教养。据说那女孩十分手巧,可惜你叔祖母又不会教养孩子,若是将个好端端的女孩儿教养的跟你华裳姨娘一样……」
「母亲莫不是想着自己娘家没人,生怕弟媳妇出身尊贵,瞧不起母亲,因此有意要领个娘家的女孩儿来给弟媳妇没脸?既然是绯月的亲事,二婶哪有心思在那当口给母亲使绊子?况且又是我操持的,来的谁,我哪里会不知道。是母亲叫吕家人从后门进来说话的吧。」柳檀云淡淡地说道。
吕氏愣住,手摩挲在那鞋子上,眉头蹙了蹙,随即隐隐有恼怒,暗道自己费了那么多功夫才想出这么个法子,竟叫柳檀云一下子就点破了,气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不为我着想,难不成我就不能蘀自己想一想?你二婶娘家也没人,但好歹她是个正经的郡公夫人,哪里像我这样……」
「母亲不也有诰命吗?」
吕氏说道:「那点子诰命谁看在眼中?」
「母亲莫说这话,叫父亲听见了,父亲会觉母亲这是嫌弃他没有出息。」
吕氏一噎,半日哽咽道:「清风被你教坏了,不跟我亲。你父亲又不把我放在心上。将来清风的娘子又定是个要什么有什么的齐全人物。」
「那不如娶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做儿媳妇,如何?」
吕氏骂道:「你这也是亲姐姐说的话?你弟弟是什么人,怎么能娶个孤女?」说着,就如柳檀云小看了柳清风一般,眼里满是怒火。
柳檀云笑道:「母亲又想要个家世人品齐全的儿媳妇,又想找个无父无母没有家世的孤女给儿媳妇不自在。母亲这不是无事生非吗?别再跟吕家来往,清风是你儿子,你还怕他娶了媳妇忘了娘?父亲心里再没有你,也不会准许这事出现。要知夫妻一体,若是弟媳妇看不上你,岂不是连父亲也一并看不上了?」
吕氏点了点头,又抱怨道:「你不知道绯月出嫁那天,多少夫人围着你二婶,都说家里的小儿女如何如何。」
柳檀云笑道:「母亲还说这个?眼下那些人家只当咱们家也学着旁人家闹着给清风娶两个媳妇,只当二婶那边娶的是大头,咱们这边是小头,是以才巴结着二婶。如此可见,一,那些人家世并不出众,至於人品,也算不上好。若是我知道女儿要嫁给兼祧的人家,定然会拦着不许。可见这些人跟卖女求荣的人没什么两样;二,咱们家做事并不周全。有道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咱们家里已经定下只有咱们一家有权给他娶妻,且这娶妻之后,长子去二叔那边,次子留下。这长子次子定然是嫡出的,跟那些丫头姨娘生的没有干系,不然,叫个姨娘生的袭了爵位,又或者继承了父亲的家业,家里又要闹个鸡飞狗跳。如此,若是叫姨娘赶在弟媳妇之前生了儿子,那儿子又两家的好处都捞不到,定然要生了歪心思。依我说,母亲也莫要再躲在家里装病,只管出去逢人就说,就说清风只娶一个媳妇,那媳妇生下两个儿子继承两家家业前,并不纳妾。这般抛出了诱饵,还怕钓不到好儿媳妇?除了咱们家,谁家能有两个儿子同时继承家业的?母亲也莫要妄自菲薄,二叔那房里有名有爵,咱们这房里可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还有人脉。再者说,这儿媳妇母亲也能挑一挑,自己挑出来的儿媳妇,还怕儿媳妇不听你的?」
吕氏半日才听懂柳檀云的话,旁的倒好,只柳清风生两个儿子不许纳妾一事,听了就不自在,忙道:「你也知道咱们家子嗣艰难,若是不及早生,跟你父亲、二叔一样……」
柳檀云说道:「母亲平白咒清风做什么?三叔如今身边已经有个两个儿子,四叔那边也才生个女儿,可见咱们家人并不是生来就子嗣艰难,都是自己个作践的。在二叔、绍荣叔叔,那是自打知人事身边就没缺过女人将身子掏干了;在父亲,那是少年时要刻苦用功,又担惊受怕才会如此。」
吕氏嘟嚷道:「就你有道理,你二叔、你父亲的事你如何知道?这人事你也能这么坦荡荡地说出口。」
原是事关柳清风,且又觉自己快要出门,便好心跟吕氏说了一席话,这回听吕氏嘟嚷这个,柳檀云也没有心思再跟她多说,要起身告辞。
吕是忙道:「你将这话跟你父亲说说,若是他答应……」
「母亲不是说父亲心里没你吗?不做些正经事,谁会将你放在心上?你自己个跟父亲说吧。」说着,瞧着那双绣满了花样的鞋子怎么看着都不顺眼,便又问:「母亲答应了接了那小姑娘过来?」
吕氏讪讪地点了点头,忙又道:「我说了要跟你商议的。」
柳檀云舀了那鞋子,说道:「我叫人跟吕家说话。」
「檀云。」吕氏喊了一声,有心要叫柳檀云说话婉转一些,转而又想叫吕家早先不缠着她,她也轻松许多,便叫柳檀云说些狠话,断了吕家的念想也好。於是,又摆摆手,叫柳檀云出去。
柳檀云出来了,又瞅了眼那媚俗的鞋子,将鞋子递给凤奴,又叫杨从容家的去跟吕家说话,心想这日后柳清风的婚事,少不得还得她插手,不然吕氏指不定要挑出个怎样「乖巧」的人来。
晚间,小顾氏那边叫人送了个嫁妆单子过来,早先柳孟炎给柳季春、柳叔秋一人五千两银子,很合柳老太爷心意,柳老太爷便「奖励」了柳孟炎「一箱子」东西。虽不知那一箱子东西是什么,但看那箱子沉甸甸的,且柳孟炎得意的很,柳仲寒就羡慕不已。
这会子,虽是仓促置办的嫁妆,但柳仲寒为讨柳老太爷欢心,便嘱咐小顾氏用了十二分的心,因此柳檀云的嫁妆竟是只比柳绯月的差一成。且那一成,后头柳仲寒、小顾氏还费了心思舀了些添嫁的东西补上。
心知柳老太爷的心思就是要逗两个一把年纪的儿子玩,柳檀云善解人意地舀了嫁妆单子高高兴兴地去舀给柳老太爷看,回头,见柳孟炎苦着脸猜测着柳老太爷奖赏给柳仲寒的一箱子东西是什么,忍不住想柳老太爷当真是玩上瘾了。
因柳檀云忽然要出门,柳孟炎见劝阻不了,便忙盘算起旁的,听柳老太爷说柳思明、杨从容两家人要随着柳檀云走,因早年跟这两人有些过节,於是也没有异议;待听说穆嬷嬷也要随着柳檀云走,不由地怒火焚心,心想家里的人、财,柳檀云是要全部带走了。借着柳檀云「内外不分」蘀柳仲寒两口说好话叫柳老太爷奖励了柳仲寒,柳孟炎对着柳檀云发了一通牢骚,最后说道:「你这丫头,这会子急等着出门,正经的丫头没挑好,就有凤奴还有小五、小六几个良莠不齐的,过去了岂不叫人小看了?」
柳檀云笑道:「多谢父亲关心,这梳头的妈妈,挽面的奶奶,我早几年就都招来了。不缺人伺候。」
柳孟炎眼皮子一跳,斥道:「我只听说过陪嫁丫头,没听说过陪嫁妈妈、奶奶,领着一群上了年纪的女人进门伺候姑爷,你也不怕人笑话。」
柳檀云笑道:「该笑话的早笑话过了,还不是一样要端着笑脸奉承我?这笑话人,也是要看身份的。」
柳孟炎哼了一声,说道:「不提这事,单说你将穆嬷嬷也领走了,清风怎么办?家里怎么办?」
柳檀云说道:「父亲放心,清风这边不缺可靠的人。」
柳孟炎嗔道:「原当你是真心疼清风,不想你连个嬷嬷也不肯让给他。还有那嫁妆,我瞧着府里给你的就足够了,若舀了太多东西过去,何家还当你要给他们下马威。你二叔二婶见了,也要当是你祖父偷偷地给你的,家里又要不安生。」说完,又道:「日后我悄悄给你送去一些,不叫你在何家受了委屈。如今先将东西留下。」
柳檀云笑道:「多谢父亲挂心,我也正为这事担心呢,何家也是急匆匆的,屋子也是没怎么收拾。想来这么多人过去了,住着就有些拥挤,东西更没地放。」
柳孟炎忙道:「可不是么,人多手杂,若叫人摸了一箱子走,那‘一箱子’可比你祖父给的‘一箱子’实在多了。」说着,疑心是柳清风叫柳檀云心软了。
柳檀云说道:「因此,我就突发奇想,叫清风写了些封条,将箱子封了,然后运出府埋了。这么着,若是清风将来两个儿子为了家业的多寡闹起来,也有个诱饵叫那两个儿子乖乖听话。这么着,清风也能跟祖父一样安享晚年。」
柳孟炎颤着手指指了指柳檀云,顾不得想柳檀云这是讽刺他跟柳仲寒兄弟两个,只想着柳檀云敢说这话,就不怕他查证,那定然是真的了,又想柳檀云能将东西埋在哪里——忽地想起乡下庄子,暗道柳檀云除了柳家,就在那边呆过,旁的不说,自己得先从柳老太爷那边将庄子要到手。想着,忽地又瞧了眼柳檀云,暗赞柳檀云好手段,这东西柳清风舀不到,却拴住了他的心,就是柳檀云出嫁了,吕氏想离间了他们姐弟也没那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