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彩衣娱亲
柳孟炎猜测出柳檀云的软肋是什么,於是仗着自己也有些年纪了,便背着柳老太爷等人,当着柳檀云的面做出一副老糊涂模样,不是忘事,就是耍赖,有时候想起来,就对柳檀云道:「出了十五赶紧地将我的东西送来。」又或者似无赖一般,不讲道理地要人去柳檀云屋子里拿了名贵东西出来。
柳檀云也疑心柳孟炎是老糊涂了,暗道柳孟炎这人怎肯不在自己面前摆起官架子,虽心里觉得蹊跷,但到底看在柳孟炎年纪大了的份上,未免将柳孟炎气死了,就让着他一些。
大年十二的时候,何循过来拜年,柳老太爷因想着过了年,何循、柳檀云两个有些日子不能见面,就有意留出空子叫他们一起说话去。
这会子两人也不出赏花楼,就在赏花楼后院的倒厅里说话。
外头的雪尚未融化,看过去依旧是白茫茫的。
何循心想柳檀云这会子倒是识趣,就叫凤奴等人都出去了,先是拿了一盒水仙香粉出来,说道:「这是上回子我问太子姐夫要的,叫大哥要去了,前两日才还回来。」
柳檀云接过去,打开闻了闻,随即笑道:「查出是谁家做的了?」
何循笑道:「大哥出手,自然是查到了。如今那女人也不敢再胡作非为,白日里拉着太子姐夫胡闹了。」说着,因说起太子的风流事,不禁心中一动,随即也不似方才凤奴等人在时坐的那般远,就挪到柳檀云身边,低声道:「祖父说了,他年后装病,叫你进了何家冲喜。」说着,不禁喜上眉梢。
柳檀云望了眼何循高兴模样,细细打量他的脸,嘴里不知怎地冒出一句:「真嫩。」随即扭开脸,略有些不安地道:「赶紧叫太医给何爷瞧瞧,兴许是何爷身上不自在,又怕过年的时候说出来晦气,叫大家都过不好年,又怕当真有什么耽误了咱们几年,才这样说的。」
何循闻言心里一紧,忙道:「当真?」
柳檀云笑道:「这有什么真不真的,人老了总要注意一些,许是我三十晚上拿了父亲的东西将父亲气坏了,这两日看过去,他也不似早先那般有精神了。」虽不敢覥颜说什么孝女,但若是柳孟炎有个三长两短,她心里也不好受。
何循笑道:「岳父方才瞧着精神的很,且前头敏郡王又叫了人来提亲,岳父三言两语就将敏郡王打发了。你倒是不用为岳父担心。」
柳檀云眼皮子一跳,笑道:「当真?」笑完了,就想柳孟炎当真有意思的很,想要回东西竟然使出这么个法子。
何循见柳檀云面上带笑想着法子对付柳孟炎,便轻轻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随即见她扭过头来,又在她唇上一点,见柳檀云愣住,未免尴尬,就扑哧一声笑了,说道:「大嫂子又有喜了,你不知三嫂子一张脸酸得都能滴下醋了,成日里不阴不阳地说大嫂子如今是枯木逢春了。连母亲也看不下去,将三嫂子叫过去骂了一通。」
柳檀云伸出手指挡在何循唇上,然后微微探了身子,向他唇角亲了一下,手指下压着何循的唇,感觉到手指下的柔软,一时间,竟想起自己一场春梦里的事,於是忙收了手指。
何循心里一喜,待要伸手搂住柳檀云,忽地听门外有人咳嗽一声,忙端正地坐好,不敢再动。
外头穆嬷嬷说道:「循少爷,那边酒席摆好了,你赶紧过去吧。」
何循答应一声,因柳檀云主动亲他一下,不由地心花怒放,伸手快速地在柳檀云脸上一摸,随即脚步轻快地向外头去了。
柳檀云面上微微泛红,出了屋子,见着穆嬷嬷,便搂着穆嬷嬷的手臂,也不说话,就靠着她笑。
穆嬷嬷并不责怪柳檀云方才的举动,心里想着何循那边没有人,能点到即止就算很有规矩了,对柳檀云笑道:「循少爷可是个好孩子。方才听着是何大少夫人有喜了?」
柳檀云笑道:「是呀,听说何三嫂子嫉妒坏了,四处败坏大嫂子的名声。」
穆嬷嬷点了点头,笑道:「等着瞧吧,何三少夫人越这么个样,征少爷越发要跟大少夫人如胶似漆,单等着看何三少夫人气过头了会怎么着。」
柳檀云心道一家子女人模样、德行、家世仿佛,先前也是一样的行事,如今冷不丁地,年纪最大的何大少夫人又得宠了,这叫其他人如何能不眼红。这非我族类一语,也可用在这地方。因怕穆嬷嬷提起方才之事,又仰头对着她笑。
穆嬷嬷见柳檀云面上依旧有些绯红,心知她惦记的事,便笑道:「这没什么,小的见过的事多了去了。」说着,见管事媳妇来找,便领着人去了。
柳檀云暗道穆嬷嬷果然见多识广,不由地往前头看了眼,料定必是柳老太爷一面怕两人就不见面,淡薄了早先的青梅竹马之情;一面又怕两人年少,做了过火的事,是以才叫穆嬷嬷来看管着。因想柳老太爷这也是惯着她呢,柳绯月、骆丹枫就没这待遇,於是就很有些喜悦地去了自己屋子里。
没两日,何家果然传来消息说何老尚书身上有些不自在,因怕搅了众人过年的兴致,何老尚书便未跟旁人提起此事。
随后几日,柳檀云细细查看,果然瞧见柳孟炎当着自己面跟当着旁人面不同,起先怒不可遏,随即灵机一动,决心就看柳孟炎演戏,看他能演到什么时候。於是也不许人再拿了东西给柳孟炎,反倒明着跟柳老太爷请示一番,要请了银匠在家里,就在花园里寻了一处搭了棚,准备着出了十五叫银匠将不合规矩的银器改了;背地里,柳檀云将柳孟炎装糊涂的事说给柳老太爷听,又劝柳老太爷道:「祖父,不若叫孙女来一招祸水西引,每日引着父亲、叔父来祖父这边伺候着?指不定二叔祖听说了,要来祖父跟前兄友弟恭呢。」
柳老太爷听柳檀云说这话,因想可不是么,自己是当真还有些积蓄的,总归都要留给那些不孝子,不如引了他们争先恐后地讨好他,於是就答应了这事。
柳孟炎听说柳老太爷准了柳檀云请银匠的话,不禁急上了火,想着自己日后不敢再贪,只有这么些东西,若叫柳檀云全改成何家得用的东西,那还得了?於是索性耍起横了来,待过了二月初二龙抬头之日,瞧见花园里当真搭棚糊炉子了,便将柳檀云叫来,说道:「你不是答应为父过了十五将东西还给为父的么?」说着,一张老脸拧着,眼巴巴地看着柳檀云。
柳檀云在柳孟炎对面坐着,瞧见柳孟炎如此,便微微撇嘴,说道:「父亲……」
「我不管,若是这会子不拿给我,我就去拆了花园里的棚子。」说完,又鼓着两腮瞪着柳檀云。
柳檀云大着胆子伸手在柳孟炎脸上扯了一把,见柳孟炎动了怒,不复方才的无赖模样,便忙缩回手,免得被柳孟炎打到。
柳孟炎喝道:「好大的胆子!」说完,又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装老糊涂了。
柳檀云笑道:「父亲当真是能忍旁人所不能忍。只是父亲若叫清风来要就罢了,您一张老脸说这话……」说着,暗道柳孟炎竟是跟她撒娇呢,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柳孟炎苦着脸,说道:「清风那小子要肯说……」何必他亲自上场,抿了抿嘴,也不说话。
柳檀云笑够了,未免柳孟炎恼羞成怒,便按着自己肚子道:「父亲且去撒泼,然后被祖父训一通。父亲挨训之后,再说些我将父亲所藏之物要走的话,对着祖父哭穷,再将方才的无赖手段用上两分,自然能从祖父手上拿到银子。」
柳孟炎嗤笑道:「你祖父早先还问我要了银子,他手上哪有什么银子?」
柳檀云笑道:「祖父那银子是给我要的,已经给我了。」说着,见柳孟炎作势要打她,便避让到一边,「祖父年纪越发大了,每每说若是早年太太要修园子径直跟他说,他给修就是了。这在京里修园子跟在乡下修又是不同。据我看,祖父当是跟骆侯爷一样,南征北战的时候搂了许多银子藏着呢。」
柳孟炎心里有些不信,暗道柳老太爷这两年有些偏向柳仲寒,早年却是偏向自己的,也没见他拿了银子给他,将信将疑道:「不可能,若父亲有,怎会一点风声也不漏给我?」
柳檀云笑道:「还不是因早先父亲那有的是银子,祖父懒怠做那锦上添花的事,於是就没说。不然穆嬷嬷管家,知道府上亏空的事,说给祖父听,祖父怎从来不急?」
柳孟炎听柳檀云说的有根有据,不由地连连点头。
柳檀云说道:「父亲与其追着我要银子,不如跟祖父耍无赖去,也算是彩衣娱亲,比在女儿这做戏强多了。」
柳孟炎啐道:「混帐丫头!你这说的什么话?」说着,将柳檀云撵出去,又琢磨着柳老太爷那边该有多少银子。
自此之后,柳孟炎除了去衙门,回家了,便去柳老太爷跟前伺候,恰似柳檀云所说,日日顶着一张老脸去跟柳老太爷耍无赖,柳老太爷瞧见了,虽恨柳孟炎没出息,但心里更觉可喜。
过了几日,柳仲寒不知从哪里听说柳孟炎这是要争柳老太爷私房钱的话,於是也顾不得一屋子的莺莺燕燕,也学着柳孟炎那般来柳老太爷这边奉承着。
甭管真真假假,柳老太爷瞧见两个儿子承欢膝下,自是高兴的很,听说何老尚书好转了一些,便亲自去探望何老尚书。
进了何府,瞧见何老尚书脸上很有些病态,便骂道:「你这老东西,若是耽误了我们家云丫头,我跟你没完。」
何老尚书笑道:「原打算装病将你们家云丫头早早地接过来的,没承想,这假病成真病了。循小郎又赌气说非要等我全好了再成亲,不要这么仓促的亲事。为了那两个讨债的小的,我也得好喽。」
柳老太爷笑道:「循小郎说的是,我们家的千金大**,做什么这么狼狈地进你们家门?若是她才进来,就要给你守孝,那也是你坑了她。」说着,拉着何老尚书的手,又不住地叹息,说道:「好歹等清风大一些,咱们再一起上路。」
何老尚书点了点头,笑道:「你放心,再怎么着,我也能拖上几年。」说着,又笑道:「听循小郎说,你们家两位老爷争着彩衣娱亲呢。」
柳老太爷忙摆摆手,说道:「甭提了,两个一脸褶子的东西也不嫌害臊。」说着,又不禁笑了起来,暗道自己早年竟不知柳孟炎还有那无奈模样,也不知柳仲寒做出委屈隐忍模样,比柳孟炎还更胜一筹,「我这剩下的日子,就全指着那两个没羞没臊的东西活了。」说着,又跟何老尚书说起柳绯月跟骆丹枫的亲事来,笑道:「骆家早先还说要将嫁妆抬一抬,如今也不提嫁妆的事了。许是他们家得了财源,就不计较这一星半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