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交锋(一)
明黄色调的佛堂内点燃无数根蜡烛,幽幽摇摇中不住传出念诵与木鱼声。
德宗皇帝身着丝锦宽袖龙袍,富贵显赫,左手执念珠,右手敲木鱼,双目紧闭,神态安详,虔诚恭谨,口中默念佛经。两鬓虽已现斑白华发,但容泽富态,丝毫不显老去。
他挺直背脊跪於一尊半人大小、金雕玉琢的普贤菩萨像前,诵经念佛,他的身后台阶下,也跪着两个人,分别是枢密院使左玉卿与太师楚方宁,只见他二人俯身向前,背向天,恭恭敬敬的跪等吾皇礼佛完毕。
德宗念完通章佛经,缓缓睁开细长的双眼,眼神邃宁深远,又包含着帝王的无上威严。
「朕听闻……」德宗低沉的声音自佛堂中散开:「户部支出有些吃紧,怎么,地方上的经年赋税仍不够吗?」
「臣等有罪。」两位人臣未语先请罪。而后,只听太师楚方宁开口道:「我大晟朝经年赋税充足,皇恩浩荡,德沛天地,年年风调雨顺,五谷丰收,国库理当充盈。」
「哼!既是如此,怎会有开销吃紧一说?」德宗双手负於身后,唇上两撇胡子更显华贵。
「启禀圣上,臣以为……」楚太师想要解释。
却被吾皇截断道:
「够了!你当朕什么都不知道吗?户部钱粮吃紧,各地贼寇横行,前些日子,运往京城的盐船遭劫八成,损失共计二百三十吨,单就这笔开销,如今的户部担得起吗?」
德宗的雷霆一怒,震慑全场,洪亮的声音荡遍佛堂每个角落。
「皇上息怒,贼寇横行一事请容臣禀。」枢密院使左玉卿惶恐道。
德宗眉毛胡子一掀,怒不可遏道:
「容禀什么?各地贼寇横行,你枢密院知情不报此乃一罪,仍有可恕,但不派兵围剿,便是渎职!朕留你何用?」
德宗的此番震怒之言说得十分严重,知情不报与渎职,其中任何一条罪状都可以将身为枢密院使的左玉卿问罪开斩,故左玉卿听后,吓得连连磕头,直呼『罪该万死,陛下开恩!』
「楚太师,你说!如今落得这般田地,朕该如何处决这个渎职不报的罪臣?」德宗皇帝微扬的音调说明他的怒火仍未平复。
精明如斯,楚方宁自然知晓利害,只听他四两拨千斤道:
「皇上,左大人纵有千般不是,自可留待日后考察,但眼前迫在眉睫的大事,却是户部入不敷出之急,转眼便到纳贡之期,若不能及时支出,到时候兵戎相见,生灵涂炭,还是百姓遭殃啊。」
楚太师揣摩圣意早已入神,他通晓只需搬出大义,抬出百姓,素以仁德治天下的德宗皇帝才无言反驳。
果然,只见德宗盛怒的龙颜转怒为忧。
正如楚方宁所言,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兵戎相见,烽火连天。十几年的妥协早就让他适应了安逸,在德宗的观念中,怕是再难找到『战』这个词了。
「那,从内务府……」比起战争,他宁愿从自家银库中拨出银两,奈何……
「启禀皇上,内务府乃皇室根本,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可乱动。」楚方宁一派忠臣傲骨,谏言而出。
「这……」
被楚方宁抓住软肋的德宗皇帝顿时没了主意,俗话说一文钱逼死英雄汉,皇帝拿不出钱,自然也无法中气十足了。
「皇上,臣有禀。请皇上赐臣戴罪立功的机会。」左玉卿适时道。
德宗扬眉,只听左玉卿立即说道:「皇上可还记得十几年前边将李平曾有密报,说在漠河附近发现矿脉,矿为丹砾金矿,还请朝廷派兵入驻淘挖……」
「说下去……」德宗皇帝想起来确有其事。
「皇上可还记得,当时是将此事交由哪位前去调证查实?」左玉卿问得恭敬,他见德宗虽面露不悦,却未开口训斥,故胆气加粗,再接再厉道:「臣不敢妄断步将军是有意欺瞒还是未来得及上报朝廷,总之金矿一事就那么被遮掩下去了。」
「可,那又如何?」德宗疑虑道:「那之后也确实未再有边将上报,金矿是否存在尚未可知。」
「皇上,金矿确实存在。」左玉卿肯定的说:「当年北岭漠河一带是步将军的管辖,一草一木皆在其控制之下,但臣知此事关系国家,当年也曾在暗地里做过一些查探,在步将军离世之后的一年里,臣还陆续收到过探子回报的消息,本想多掌握些情报再寻适当时机上报朝廷,可是……」
德宗每日高居庙堂,哪里知道当年金矿一事还有此番曲折故事,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前因后果:「可是什么?」
「可是就在步将军离世一年之后,无论臣如何查探,那座金矿却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难寻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