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多年暗恋
曾效祺吃完苹果就回去了,虽然他很想多待会儿,但时间不合适,柯延那么辛苦,下班回来还得强打精神招待自己,怎么也不忍心。
柯延躺在床上看书,酝酿睡意。她每次睡觉得时候都会看会儿书,很快就能入睡,今晚却有点睡不着,今天发生的事有点多。先是曾效祺一大早过来送空调,接着同事要给她做媒,后来赵一卓跟她隐晦表白,再后来曾效祺大半夜的跑来给她送加湿器,这么多事堆在一块儿,她脑子里有点乱哄哄的。
同事做媒那事不必理会,赵一卓已经委婉拒绝了,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同事关系,这个曾效祺又是怎么回事?他借车给自己,送空调还管安装,还附赠加湿器,这体贴之极的关怀已经超出了普通同学的关系了吧。柯延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成眠:难不成真如栾萱说的,曾效祺对自己有好感?可是他们认识也不止一天两天了,长达十五年之久,她也一直都是单身,这么多年毫无迹象,连联系都不曾有,现在突然又有好感了?好像有点说不通啊。应该是自己想多了,柯延暗示自己。
柯延望着黑魆魆的天花板叹了口气,以后可不能心安理得接受别人的馈赠了,无功不受禄,小便宜是贪不得的,你看,现在就寝不安席了吧。
接下来几天曾效祺没有再联系柯延,柯延心想,果然就是普通的同学关怀,曾效祺见她独自在B市生活不易,平时他们又聊得来,只是作爲普通朋友的关心,没有别的意思。
曾效祺没跟柯延联系,是被临时叫去补拍上一部电影的镜头了。本来这种事他完全都可以不理会的,电影已经杀青了,钱也结清了,但这部电影的导演是他出道作的导演,人情债不能不还,而且他自己也愿意精益求精,把电影做好,毕竟这关系到自己的口碑。而且以后他要自立门户,这个时候就得要努力多结善缘。所以他匆匆飞往横店又补了一天镜头,去美国都是急匆匆赶过去的,一路辗转奔波,也就没顾得上跟柯延联系了。
曾效祺爲什么这么着急去美国,幷不是他跟片方约定的时间到了,而是锺必凯的婚礼马上就要到了。曾效祺这些年跟钟必凯偶尔有联系,但是不多,关於柯延的消息也都是从钟必凯那儿得知的,偶尔还能看他们秀个恩爱,得知钟必凯要结婚的消息,他内心是无比震惊的,震惊的原因是锺必凯娶的居然不是柯延!
所以这次他要去美国求证一下,问问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爲什么柯延回来了,爲什么钟必凯娶了别人?说实话,他觉得柯延是受了情伤后才从美国回来的,虽然柯延恢复单身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但他不愿意她受任何委屈。
飞美国的十几个小时,曾效祺倚靠在商务座椅上休息,却始终无法深眠,他脑海中一直都在回忆他们青春年少的高中时代,回忆着跟柯延有关的点点滴滴,那时候她那么明亮耀眼,如发光发热的恒星,莫名地吸引他去注视,想要靠近。但她实在是太优秀了,优秀得令人自惭形秽,在他心中,柯延就是令人不敢亵渎的女神。
高一那年应该是曾效祺最快乐的一年,那时候他还没有拔个子,他跟柯延做了一个学期的前后座。他总是见她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完了作业,然后开始看课外书,他印象最深的是一本叫《新编全天星图》的书,柯延能将这本书上所有的星图都辨认出来,幷且还能在城市污染严重的夜空中辨认出稀少的几颗星星。刚开始的时候老师们还抓了她几次,后来发现她聪明绝伦,成绩极其优异,一道题至少能找出三种解法,再也不干涉她在课堂上的课外阅读。
曾效祺总喜欢听她和她的同桌栾萱说一些特别好玩的事,栾萱喜欢研究星座,柯延喜欢研究星空,两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就从各自的认知角度去讨论这个,一个说十二星座的男女生性格特征,一个则从构成星座的恒星名称、亮度、形状特征等角度分析。在曾效祺看来,她俩纯粹就是鶏同鸭讲,奇怪的是她们居然聊得十分融洽。他控制不住自己被单纯可爱的柯延吸引,虽然不敢和她说太多话,却默默偷听了很多,目光始终都围着她在转动。
那是他初次尝到爱情的滋味,每天就跟过年一样,那时候他学习都刻苦了不少,因为怕自己跟柯延差距太大。他也会悄悄去了解柯延喜欢的东西,甚至买了不少天文学入门书籍。
高二分科的时候,曾效祺依旧有幸和柯延分在了一个班,但是高一那年暑假他长了七厘米,所以直接被发配到了后排,再也没有机会和柯延坐前后座。而且钟必凯也分到了他们班上,按说一山不容二虎,柯延和锺必凯这种成绩同样优秀的学生是不会分配到同一个班的,然而偏偏就分在了一个班。
钟必凯也十分优秀,成绩好,人缘好,运动不错,还主动担任了班长,这些,曾效祺都不羡慕,但是他还做起了柯延的护花使者,这就令曾效祺有说不出的羡慕与苦闷。据说柯延和锺必凯是青梅竹马,两家住楼上楼下,从幼儿园起就在一个学校,两个人都聪明绝顶,成绩都是你追我赶的。分到一个班后,也总是出双入对,以至於全校的师生都知道了他俩是一对儿,因爲成绩太过优秀,老师们也从未干预过他们的关系,同学们也从未敢当面取笑捉弄他们。
曾效祺第一次尝到痛苦的滋味就是从这时起的,他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原来那么喜欢柯延,可是他才刚意识到这点,就已经失恋了,他怎么敌得过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竹马?所以他的喜欢都没有机会说出口,只能悄悄地藏在心底,默默地关怀着。
高三还没结束,钟必凯和柯延就先后收到了美国名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连高考都不用参加。曾效祺彻底死了心,他觉得,他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少年的他非常大度地想,只要柯延幸福就好了,他甚至还爲自己的成全精神感动过。
但是柯延真的幸福了吗?爲什么两个人一起出去,回来的却只有她一个人,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以为,在异国他乡那种陌生的环境里,应该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的,所以他真是想不通。
曾效祺抵达旧金山的时候,正是锺必凯婚礼的前夜,曾效祺拨通了对方的电话,钟必凯听说已经是大明星的老同学要来参加婚礼,自然兴奋得不行,这简直太有面子了:「你来给我当伴郎吧,正好我老婆的伴娘要增加一个,我这边还缺了一个伴郎。」
曾效祺听说之后没有拒绝:「可以。」
钟必凯说:「你有空来参加我的婚前派对吗?咱们好久没见了,一起聊聊?」
曾效祺本来也想去找他的,自然没有拒绝,问明地址之后就打车过去了。在美国,他不用掩饰自己的行踪,因爲他还没有火到全球皆知的地步。
钟必凯包场了一个小酒吧,请了自己的朋友同事一起来庆祝,全都是男人,没有女人。曾效祺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也没怎么休息,按说是很疲惫的,不过此刻他的精神有些兴奋,所以也不怎么显疲态。他一到酒吧,就被人认出来了,因爲锺必凯的朋友有不少是中国人。钟必凯搂着曾效祺的肩,非常得意地爲大家介绍,这是他的老同学,大明星,特意来参加他婚礼的。
曾效祺礼貌地和大家打了招呼,然后坐下来和锺必凯喝酒聊天。钟必凯跟他记忆中相差有点远,成熟世故了不少,发量少了些,白净了些,身材不如当年健硕,看得出来有微微的小肚腩,大概是长期坐办公室的缘故。钟必凯是学软件编程的,现在是微软的软件工程师,也就是俗称的码农。
钟必凯春风得意,事业刚刚上了一个新台阶,升职加薪,马上又要当新郎官,眉宇间那股子得意劲儿是掩饰不住的。他跟曾效祺说他的工作,说他买的房子,说他刚拿的绿卡,说他那个热爱中国文化崇拜他的美国未婚妻特蕾莎,说他们未来的构想……
曾效安静地听他说着,最后忍不住说:「我在B市碰到柯延了。」
钟必凯忽然安静了下来,脸上的笑容敛去,伸手抹了一把脸,露出一点尴尬的神色:「她还好吗?」
曾效祺看着钟必凯的神色,放在桌子下的手捏成了拳头,语气冷淡了许多:「你没跟她联系?看起来没什么不好,就是工作忙得很,经常加班到深夜。」
钟必凯叹气说:「很久没联系了。当初我劝过她,让她留在美国,她那个研究方向难道不是美国更有前途吗?但她强得很,打定主意就很难改,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曾效祺发现他脸上幷没有愧疚之情,不由得咬了咬牙,把自己心底的话说了出来:「我还以爲你们俩会结婚,结果你结婚了,新娘却不是她。」虽然钟必凯明天就要结婚了,但这事不说出来,他怎么都不甘心。
钟必凯抬起头,有些惊讶地望着曾效祺:「你是这么认为的?」
曾效祺冷眼看着他:「不仅是我,很多人都这么认为的吧。你们上高中时不就已经在一起了吗? 」
钟必凯突然苦笑了一下,眼神失去了焦点,陷入了回忆中,喃喃地说:「是啊,那时我也以为我这辈子非她莫娶,但很明显,最后不是。」说着还耸了耸肩。
「你为什么跟她分手?」曾效祺逼问了一句。
钟必凯眨了一下眼,回过神来,抬眼看着曾效祺,自嘲地笑:「我们从来就没在一起过呀。她根本就不爱我。」
这下轮到曾效祺惊讶了,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说:「怎么会?你们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吗?」难道是他误会了?那时候钟必凯护犊子护得那么严,谁不知道他俩是一对。
钟必凯看着他:「你们都这么认为吗?那不过是我一厢情愿。我曾经自认爲是最适合她的人,我们一起长大,这世界上没有比我更了解她的人。但可能就是太过熟悉了,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秘密,她对我没有任何好奇心,她把我当哥哥、最好的朋友,就是没办法把我当男朋友。所以你看,两个人太熟了也是不行的,就像左手牵右手,没有任何化学反应,谈恋爱,还是要保持一点神秘感。」他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摇了摇头。
曾效祺听完这席话,内心震惊得无以复加,喃喃地问:「你真的和柯延从来都没有在一起过?」
钟必凯坚决地摇头:「没有。」
曾效祺眼神放空,以手扶额: 「我以为你们一直都在一起。」现在回想起来,高中时候他们也没有特别亲密的举动,因爲是中学生,不出格倒也正常,后来钟必凯空间里的那些照片和文字其实也没有特别直白的东西,都是他和柯延一起玩耍参加活动。他自己先入爲主,又不敢求证,以爲他们是一对,所以觉得是在秀恩爱,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摇了下头,苦笑了一下,原来自己误会这么大。
钟必凯看着曾效祺失魂落魄的样子,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大明星,你这么关心柯延,该不会想追她吧?」
曾效祺抬起头来,望着钟必凯,挑眉:「怎么,我不能追?」
钟必凯忽然嗤笑了一声,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摇头说:「我看你不行。」
「何以见得?」曾效祺最在意的就是他和柯延在学识和精神层面上的差异,这是他一直没敢轻举妄动的主要原因。
偏生钟必凯就往他痛处戳:「论赚钱的能力,你比我们都强,论外形条件,你也有绝对的优势。但是柯延这个人吧,她人很单纯,对物质这些完全不看重,她更注重精神层面上的东西,她要的东西你恐怕给不了。」
曾效祺皱起眉头,柯延如果要跟他讨论爱因斯坦相对论和宇宙射綫这些,他还真只有洗耳恭听的份,而且还未必听得懂,但除此之外呢,她的生活总不能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吧,她总是要放松的,除了不能跟她交流她研究的专业知识,别的方面他都能聊上一些,文学、艺术、历史、军事、时政,甚至炒股投资,还有时尚美妆、吃喝玩乐他都在行。
曾效祺想到这些,不由得笑了起来:「那也未必,两个人能在一起的先决条件是要互相喜欢,而精神层面上的东西,是决定能在一起多久,求同存异才是人与人的相处之道吧,所以她要的东西我未必都给不了。」只要柯延愿意接受他,他一定不会让她觉得生活无聊与无趣。
钟必凯看着自信飞扬的曾效祺,心底不由得生出一丝羡慕,曾效祺的变化不小,事业上的成功给了他莫大的自信,也爲他增添了魅力,他不由得笑了笑:「那就祝你好运吧。我其实也很想知道到底谁能获得这丫头的垂青。」虽然早些年的时候,他帮柯延挡过不少桃花,但后来柯延明确拒绝他之后,也没有谈过任何男朋友,他甚至怀疑,这丫头这辈子还能不能嫁出去,她恐怕更爱她的事业。
曾效祺举起酒杯,朝钟必凯碰了一下杯:「多谢!祝你新婚快乐!」
钟必凯有些兴味地看着他:「我忽然觉得,你不是来参加我的婚礼的,而是来打听柯延的情况的。」
曾效祺忍俊不禁:「哈哈,你说是就是吧。我后天要去洛杉矶见一位制片人,所以顺道过来参加你的婚礼。」他没说他本来是想替柯延砸场子教训负心汉来的,大好的日子,还是给钟必凯留个好心情吧。
钟必凯抬起拳头在他肩上捶了一下:「还是要感谢你能来,谢谢!」
第二天的婚礼比较隆重,钟必凯爲了洋媳妇,还特意入了教会,接受了洗礼,婚礼上还有教会的兄弟姐妹来唱诗。
不过钟必凯就差点后悔了,他请曾效祺当伴郎,结果风头比他这个新郎更爲健旺,尤其是他那些国内的朋友见到曾效祺,差点一窝蜂涌上去合影留念,还好曾效祺见惯了这种场面,对他们说等婚礼完成之后再陪大家拍照。
曾效祺参加完婚礼,算好时差给柯延发了婚礼上的照片。柯延知道他要来美国,都没有主动提过钟必凯的婚礼,他以爲是锺必凯背叛了柯延,所以她才完全不提钟必凯的事,结果明显不是,多半是给忙忘了。
柯延有几天没收到曾效祺的信息了,一个时常在你生活中冒泡的人突然没了消息,肯定会有些不太适应的,柯延也不例外。曾效祺的痕迹在她生活中处处可见,进家门后迎面而来的暖气、冰箱里一直在吃似乎都不见减少的食物、楼下不常用的醒目的跑车,都时刻在提醒曾效祺的存在。但她的性格是极少主动去联系别人的人,所以虽然有些惦记,也没想过主动跟曾效祺联系。
收到照片的时候正是午休时间,她放大图片看了又看,吃惊地回了语音:「啊!今天必凯哥结婚?你去参加他的婚礼了?糟糕,我忘记给他打电话道贺了!」
曾效祺笑着回:「上午就举行完了。现在也不太晚,你可以给他打个电话。」果然是给忙忘记了。
柯延说:「好,那我先不跟你聊了,给他打电话去。」
柯延没想起钟必凯的婚礼,是因为锺必凯没亲自通知她,不通知她的原因是他俩吵过架,还没和好。从柯延拒绝钟必凯起,两人的关系就疏远了,本来也不在一个学校,钟必凯不主动来找她,她也不会主动去找对方,她就是这么一个被动之极的人,两人各忙各的事,钟必凯接受了特蕾莎的追求后,他们的关系就越发疏远了。
后来柯延决定要回国,钟必凯跑来劝她,柯延只要愿意留下来,马上就能拿到绿卡,这个时候她却要回国,这是非常不值当的。钟必凯劝她留下,从各个方面进行分析规劝,但是柯延决定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钟必凯对她的强脾气咬牙切齿,忍不住跟她吵了一架,这是他们认识这么长时间来第一次吵架,以前都是锺必凯让着柯延的,柯延心里也非常不痛快,两人不欢而散,以至於锺必凯结婚的时候,两人都还没和好,钟必凯还拉不下脸来跟她说话。
其实柯延不是个爱记仇的人,只是她是个沉湎於自己世界的人,朋友联系她,她能和别人聊得很热络,不联系她,她一个人能自娱自乐直至把世界都遗忘。跟钟必凯和好早在她的计划中,她幷不是必须要对方先低头,只是被她放到了脑后,忘记主动去和好而已。
所以她今天终於想起来给钟必凯打电话了,钟必凯接到她的电话时很意外也很感动,柯延就当过去的吵架没发生似的,给他送上了真挚的祝福,毕竟是一辈子的朋友,两人瞬间冰释前嫌。柯延问他需要什么新婚礼物,钟必凯嚷嚷:「有你这么送礼物的吗?礼物最重要的是惊喜!」
柯延听着熟悉的语气,知道他早就不生气了,便说:「可是以前在美国参加别人的婚礼也是先问好的啊,免得送了用不上。还是我直接给你们礼金算了?」在美国参加婚礼送礼金的少,主要都是送礼物,很多人都爱送骨瓷小家电之类的,结果造成重复浪费,近些年新婚夫妇都会列一个清单,朋友们会根据清单去买。
钟必凯说:「随便你。」
柯延说:「那我给你封个红包吧。你给我个账户,我给你打钱过去。」
钟必凯又改口了:「算了,还给什么红包啊,等你以后结婚了,我也不用给红包了,咱们两免。」
柯延脸微红了一下:「那还是别等了吧,谁知道我什么时候才结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