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伢子回去在自己掌握的人口里扒拉一番,找到一个绝佳的人选。
此人名叫韩牛牛,十分厚道勤快,手也巧,只是长得不好看:一双绿豆眼,两片厚嘴唇,蒜头鼻,下巴上有一小块胎记;五短身材,胖胖的有些壮;一双大脚片子,很费鞋。
韩牛牛今年二十二岁,没有丈夫。她之前许过一个人家,那家人底子不好,能娶上媳妇也就谢天谢地了,哪知那家的儿子却还挑三拣四的,眼睛长在天上,听说自己配了个丑妻,不得拜堂就先郁郁而终了。
因为有婚约,韩牛牛一直把自己做他的未亡人,还在家中给他上了灵位。
小元宝围着那韩牛牛转了三圈,越看越满意,最后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将那韩牛牛领回了家。
小元宝以为林芳洲看到丑陋的韩牛牛会不高兴,他早已为此想好说辞。哪知林芳洲第一眼看到韩牛牛时,脸上并无不快,甚至还有些小惊喜:「牛牛,扶我出恭去!」
「嗯!」韩牛牛第一天来,决定好好表现,争取不要再被卖掉。
一主一仆高高兴兴地去如厕——小元宝很不理解,如厕有什么可高兴的……
他呆呆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待那背影消失后,他垂下眼眸,心道:也太荤素不忌了……
林芳洲回来之后,支走了小元宝,留下韩牛牛一人说话。她把自己怎么怎么受刑,怎么怎么被冤枉,怎么判的秋后问斩,都与韩牛牛说了。
韩牛牛听得好悲伤,哇声痛哭。
她哭声太洪亮了,吵得林芳洲耳膜疼。林芳洲安慰她道:「好了好了不要哭了,我现在不还没死呢吗……」
「可是……公子你太可怜了,你明明是被冤枉的……」
「不要哭了,牛牛,我还有事拜托你呢!」
「啊?什么事?公子你说。只要不占我的身子,让我做什么都行,我家有亡夫呢。」
「我……不会占你身子的……绝对不会……」
「那公子需要我做什么呢?」
林芳洲把自己女扮男装的事情跟韩牛牛说了,韩牛牛不信。她让韩牛牛摸她的胸,摸完她的胸,韩牛牛更不信了。
林芳洲说:「我这里是缠着的,等摘下来你就明白了,你帮我脱下来看看。」
韩牛牛总算信了。
林芳洲又说,「你要伺候我,这事瞒不了你。我是快要死的人了,也不想让更多人知道。我当年落户籍时有人给我做担保的,现在若东窗事发,平白连累别人。你只要不和人说,那就万事大吉,否则万一泄露出去被杨老虎抓着把柄治你,谁都救不了你。」
「我知道了,我一定打死也不说!」韩牛牛说着,指天发了个誓,发完誓,又问,「小公子知道吗?」sk
「他不知道,以后我会亲自告诉他。」
……
小元宝观察了几日,见那韩牛牛把林芳洲伺候得很好,主仆二人相处极其融洽,他有些欣慰又有些莫名其妙的郁闷。
家里暂时稳定下来,小元宝决定出一趟门。
林芳洲一听他要出门,立刻反对:「我知道你要做什么去,你是不是想去上诉?我告诉,没用!你不要去,我不能眼睁睁看你也涉险。」
她那样着急,令小元宝心中春风拂面般温暖。
「你放心,我有分寸。」他说着,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
林芳洲有些别扭,「哥哥的头你也摸,没大没小!」她挥舞着熊掌想要拍开他。
小元宝躲了一下,轻松扣住她的手腕,笑呵呵地看着她。
「我生气了!」
「好了,不生气。」小元宝轻轻地放开她,接着说,「我不会去上诉。我出门确实有事情,现在还不能和你说。」
「好吧,你自己注意点,不要惹事,安全回来。我,我还等着你给我送终呢!」
「等你一百岁时我再给你送终。」
小元宝与林芳洲告别之后,独自一人牵马出了门,到城门口时,那守门的人把他拦住了:「二郎,杨太爷有令,不许你出城。」
「为什么?」
「这倒不知。」
「他可否说过到什么时候才许我出城?」
「也没说,就说不许你出城。二郎要不自己去问问杨太爷?我可不敢违逆他,上有老下有小呢!二郎体谅则个。」
杨仲德不让小元宝出城,无非是防着他去上诉。虽说杨仲德用银子把上下都打点到了,但是他觉得林芳思才思敏捷口才了得,不得不防。
小元宝找到杨仲德。杨仲德以为林芳思会质问他为什么阻止他出城,哪知这少年郎只是说道:「我知大人所虑。只是,我前几天与人约好去廊县贩货,路上听闻家中出事,这才折返回来。我这生意也不能耽搁了,大人既然担心,不如派人跟着我,这样你也方便,我也方便。」
杨仲德捋着胡须心想:谅你也耍不出什么花招。
於是他笑道:「我是担心你年少,行事不稳重。你给我献计有功,我今天派个人帮你吧,让老康跟你去廊县。他做事稳当,且假如路上遇到什么事,他是公门中人,也可照应你一二。」
小元宝肃容拱手道:「多谢大人。」
老康就是康捕头,通过举报王大刀而上位,目前县太爷眼前的红人,对县太爷极尽谄媚之能事。那康捕头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为监视林芳思,态度便倨傲得很,小元宝与他说话,十句里大概只答五句。
小元宝倒也也不生气,该怎样还是怎样。
两人一路快马加鞭,过了仝县后,越走,路越难走。
康捕头感觉不太对头,问道:「你确定没走错吗?」
「嗯。」
「我看是走错了!你看这路,这么难走,荒无人烟,连个人家都看不到。这到底是哪里?」
「这是小路。」
「罢了罢了,天都黑了,客栈还有多远?」
「还有很远。」
「啊?」
「今日只能在这野外过夜了,康捕头将就一晚吧。」
康捕头很不高兴:「年轻人做事毛手毛脚的,你怎么不早和我商量?这地方能睡人吗?蚊子毒蛇老鼠蠍子,什么没可能有啊?要是遇到狼群呢?」
小元宝望着夜色中远方山的轮廓,答道:「有狼群最好。」
「你说什么?你疯了吧?!」
小元宝回头看了康捕头一眼。
月光下,他的目光冰冰凉凉的,波澜不惊,彷佛在看一具屍体。
康捕头心里一惊,本能地感觉不妙,他立刻调转马头想跑。
小元宝突然从马背上跃起,腾空而过,与此同时钢刀出鞘,彷佛苍鹰展翅一般,雪亮的刀片在空中划出一道白色弧影,那康捕头慌忙一手握在腰间佩刀上,未及拔刀,颈间突然喷出一蓬献血。
彷佛枯叶一般,他从马背上落了下去。
小元宝踩了一下他的马背,借力往后一腾身子,一招干净漂亮的鹞子翻身,坐回到自己马背上。
与此同时,钢刀归鞘。
他策马,奔向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