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低着头,将脸直接埋进素色花纹蜀綉软枕中。帕子是棉绸的,贴着皮肤时,没有像麻布那样将背部刮得生疼,也没有像丝绸那样柔滑,而是一种轻微的酥麻感,将每一个毛孔都激起疙瘩。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热起来,呼吸都变得有些艰难,沈棠觉得有一股躁意盘踞在胸口,无法舒缓出去。她的脑子有些晕沉,尚且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
陆持倒还算是规矩,迅速替她将汗湿的衣服换下来之后,就解开了蒙着眼睛的缎带。他看见沈棠脸上潮红,洁白的贝齿咬着干涸的嘴唇,唇齿间隐隐有血丝。
他连忙拿出手帕,指尖顶着手帕的一角,轻按出血的地方,「是不是有哪里疼?我这就让太医过来瞧瞧。」
「不是,只是脑袋有些沉,感觉整个人被困在缸里,晕晕乎乎的。」
陆持给她倒了一碗热水,喂她喝点水润润唇。之前他一直亲自照顾两个孩子,所以动作也还算是熟练。「若是想睡便睡一会儿,等过几天,这病就好了。」
沈棠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也没有吭声,喝了水后便躺在软枕上,不知不觉就这样就睡过去。
她是在睡梦中被活活疼醒的,身体里面像灌了许多冰块进去,冻得浑身的骨头发疼,身体都快不像是自己的。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屋子里却没有点烛火,一片寂静。她咬了咬牙,也没有去叫人,随后将身上的被子裹得更紧些。
哪知道她刚动作,左手边的床榻上便传来动静,一阵衣摆摩抆的声音之后,便听见火石的碰撞声。烛火被点燃,屋子里瞬间亮堂起来。
眼睛突然见到光亮,下意识的闭起,等适应之后才重新张开,第一眼看见的便是男人关切的面容。
「怎么了?」
沈棠忍着那股疼意,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些,缓慢地吐着字,「我有些冷。」
陆持将她的手握住,发现她的手心是滚烫的一片,甚至出了汗,心上大骇,瞬间方寸大乱起来,说话也没有以前的利索。「我去给你加床被子,外面的药已经在熬了,喝下去之后……便会好。」
可等加了床被子,将药喝下去之后,明明沈棠的脸已经被烧得通红,额头上全是汗水,她仍旧觉得冷,整个身子都在发颤。
这个时候,肉体上的疼痛反而不算什么,更煎熬的,便是那种恐惧所带来的精神上的折磨。那些说着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多半还是没有经历过大病大灾。在经历过死亡的威胁之后,才知道活着是一件多么难能可贵的事情。
沈棠情绪上有些崩溃,用被子捂着脸哭了一回。
陆持看着他那样,心窝子都是疼的。他索性将外袍直接脱掉,躺到床榻上,将她一把抱在怀里。他攥着她的手腕,半强迫地将她手贴近自己的胸膛,头抵着她的额头,问:「觉得热一点没有。」
手上能感觉到一些热意,她已经没有了推开他的力气,任由他将自己抱在怀里。鼻端是熟悉的草木的清香,里面夹杂着艾草的气味,却神奇的让她突突直跳的神经缓和了些,让她忍不住将自己的身子贴得近一些。
陆持搂着她的腰,伸手将她的腿一把捞起,架在自己腰间盘踞。
沈棠的整个身子都像是挂在他身上,曲綫相贴,他却没有丝毫的杂念,不停地轻拍着她的背部,同她说也是在同自己说,「马上就会好的。」
可天不遂人愿,沈棠病症来得迅猛,太医研制的那些药方能够缓解大多数人的病症,却在沈棠的身上没有多大用处。
沈棠的身子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两三天之后整个人已经处於迷糊中,一整天都难得有清醒的时候。
盛承宣是两日之后过来的,来见过沈棠几回,同她也说过几次话,眼见着她的精神越来越差,到最后说话的时候,她都能够直接昏睡过去。沈棠发病的样子他却没有见到过,陆持将门一关,一个方脸的侍卫就挡在门口前,寸步不让。
他在外头,只能够听见女子压抑的哭声,和男人低沉的诱哄声。
陆持抓了三个太医在屋子里坐镇,进进出出好多回,险些将三个太医先给逼疯了。太医到最后倒是琢磨出一个方子,不过用药很是凶猛,里面甚至掺了一味牵机药。成则皆大欢喜,若是败了,就是那牵机药都能要了人的命。
这样的药,就算是有天大作用,陆持也不肯用在沈棠的身上。曾经恣意妄爲的世子爷,在生死面前也成了一个胆小的人,瞻前顾后幷且小心翼翼地对待着关於沈棠的每一件事情。
因爲有些人的失去,是他承受不起的。
可五日之后,沈棠的病又严重了,她心跳过快,呼吸急促,几次都像是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