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沈棠闭着眼睛, 心脏的地方一阵阵地抽搐。
头上顶着炎炎烈日, 两颊泛着不正常的黑红,眼泪混着汗水一起, 最后也分辨不出,齐齐顺着脖颈,往衣服里滑去。
干涸的嘴唇起了皮, 她倒在男人的怀里, 失神地盯着地面,眼睛离尽是虚无,「你说了要帮我救小姨的, 你说了的,你在骗我,都是在骗我... ...」
「陆持,我恨你... ...」
只说了几声, 人就直接晕了过去。
老夫人瞧了一眼,明明知道现在陆持抱着沈棠,仍旧对身边的杨嬷嬷说:「让个婆子将棠姐儿送回去。」
杨嬷嬷还未有动作, 陆持率先将人给抱了起来。他穿了一件月牙白的袍子,胸膛挺阔, 腰背苍劲如同悬崖边上昂扬的松柏,留下的阴影恰好能将女子给完全笼罩住。
「不必了, 我带她回去便是。」陆持说着便要离开。
老夫人站在他身后问了,「你可是在怪我?」
「没有。」陆持回答得很快,眼尾下敛, 「我知道您这都是爲了伯恩王府好。」
您唯一在乎的也只有这伯恩王府。
——
沈棠病了,日日高烧昏睡着,陷入一个醒不来的梦魇里,口中喃喃地念着:「小姨,小姨... ...」
说到伤心处时,眼泪从眼尾滑下没入乌鸦鸦的云发里,抆不干净,也醒不过来。
听松院请了不少的大夫,却都只说是在烈日下中了暑,只消喝几贴药剂便能够好。谁成想,喝了两三天的药,人不仅没有好,反而病得更加严重了。偶尔有清醒的时候,便要挣扎着下来,不管不顾地往外面冲,说是要去见自己的小姨。
陆持却是不许,将屋子的门一关上,仍由女子在里面打砸。
外面的人都说,沈棠因爲云姨娘的死疯了,好不好得过来,这谁说了算呢。
云姨娘下葬的那天,恰好是沈棠的生辰。她本就偏瘦,连着几日的折腾,脸色蜡黄,眼窝深陷,活得都没有几分人样。
良辰在替她穿衣时,看着腰围的地方大了一圈,顿时眼眶就红了,用针綫将腰间的地方缝了一些.用金色巴掌大的剪刀将綫头剪断,看上去才好些。
「姑娘,若是云姨娘还在的话,定是也不愿意见到你这般... ...人总是要向前面看得,你这样世子爷也担心... ...」良辰硬着头皮将话说完,心里着实是在替姑娘考虑。
云姨娘不在了,若是姑娘再这样和世子爷拧下去,到头来还是自己受罪。这些年她在听松院里也看得清楚,世子爷对姑娘未必不上心,可两个人因爲什么事情拧住了,就这么不阴不阳地相处下来。
若是能够解开误会,这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单单是凭着这从小在一处长大的情分,姑娘以后的日子都能够好过许多。
「我晓得,这些天劳烦你和美景了。这么多年,你们跟着我也受了不少的苦头,权是我对不住你们。」沈棠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来,绕过妆台前将一个盒子抱出来,塞到良辰的手里,「这些都是我用在铺子里收上来的钱买的,也不值两个,等会你和美景选些好看的,其余的便送去给万嬷嬷。这好歹是用了我自己的银钱,你们也无需担心旁人说什么。」
良辰心头狂跳的,没有敢去接,「姑娘这是做什么,奴婢和美景还要侍候你一辈子呢,这些你留着,奴婢们不能要。」
「你不要想多了,今日是我生诞,按礼数也是要给你们的。」沈棠塞了回去,平静道 :「你去给我做一碗面过来,吃完了,我去送送小姨。」
那些不好的感觉萦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良辰小心地看了沈棠几眼,发现她神色如常,又疑心是自己多想。念着到时候她在身边看紧些,有什么苗头不对的地方再叫人,这么多人在这里看着,总出不了什么大事。
於是才将盒子收下,说了一声「谢姑娘赏」,才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沈棠就着几样腌渍好的酸菜吃了小半碗面条,身子才暖和些,让万嬷嬷带着在院子门口等着,过会一起去湘芙院,送云姨娘最后一程。
陆持才从外面回来,他在院子里连守了沈棠几日,只有在早上因急事出门,到现在才匆匆赶回来。他一向爱整洁,靴子和雪白的衣摆上却沾了不少的红泥,看上去有些许的狼狈。
见到沈棠出来,眸子里闪过片刻的惊讶后,便拧了眉头,「我进去换一身衣裳,便同你一起过去。」
「不必了。」沈棠勾着他的衣角,对上淩厉的目光,声音细小但一字一句含着坚定,「小姨不想看见你,就当是我求你的,你别过去了。」
陆持这辈子,从来只有伤人的分,自认爲百毒不侵,可到头来倒是被身边养着的白眼狼给捅了一刀子。偏偏都是自己给惯出来,顿了步子,他看着女子站在阴影里摇摇欲坠,到底是心软,心里叹了一口气,只说是「随你。」便迈着步子回去了。
云姨娘是妾室,这种事情本就是忌讳,按照礼数是不应该操办,设个灵堂,问了风水先生出殡的日子,一副棺材送出去也就了了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