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2 / 2)

范玉抱着范轩的屍体,嚎啕大哭。

「父皇!」

随着他这一声哀悸的哭声传出去,外面的士兵猛地破开大门,冲了进来。

两边的士兵都挤了进来,范玉的幕僚冲过去,一把扶起他,忙道:「殿下。」

周高朗没说话,他大步走出去,幕僚立刻低声同范玉道:「殿下快拦住他,他去找张钰去了!」

听到这话,范玉立刻冲过去,追在周高朗身后道:「周高朗,你要去做什么!」

周高朗直接走出去,这时候他的士兵、范玉的士兵僵持着将张钰围在中间,张钰被另一群人护着,看见周高朗,张钰惊慌道:「周大人,你做什么!」

「把遗诏给我。」

周高朗径直出声,张钰焦急道:「陛下说得还不够清楚吗?老周你不要发疯了!」

周高朗抿紧了唇,范玉追了出来,大声道:「张大人,把遗诏给我!」

「我没有遗诏!」

张钰立刻道:「殿下,周大人,如今陛下屍骨未寒,你们就要在这里闹得这样难看吗?陛下操劳一生,你们要让他死都不安息吗?」

周高朗不说话了,他似乎是在剧烈挣扎,而范玉直接扑了过去,抓住张钰道:「怎么会没有遗诏?你骗孤,你骗孤!你是不是要伙同这个老匹夫一起谋反?你……」

「殿下!」张钰被范玉推攮着,一把推开了范玉,怒喝道,「你失态了!」

范玉被推在地上,他又怕又慌,周高朗看着面前这个彷佛疯子一样的太子,紧皱着眉头,许久后,他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同张钰道:「落明,遗诏……」

「遗诏在我这儿!」

一声清朗的声音从宫门前直直传来,所有人同时回头,便看见江河身着绯红色官服,头顶金冠,手中捧着一个盒子,一双眼镇定又冷静,对着寝殿方向,朗声道:「微臣江河,奉陛下之命前来,宣读遗诏!」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愣了,江河目光落在周高朗身上,声音强硬道:「跪!」

周高朗没说话,张钰却是最先反应过来,赶紧跪了下来,而范玉也在呆愣之后,被幕僚扯着立刻跪了下来。周高朗和江河静静对视,他上前了一步,周边宫墙上却立刻多出了许多箭矢,周高朗环顾四周,便看见周边已经布满了士兵。江河看着他,再喝了一声:「跪!」

周高朗沉默着,片刻后,他轻笑出声,慢慢跪了下来。

江河打开手中盒子,将圣旨取出,旁边人接过盒子,江河展开圣旨,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朕悉闻天生万物,未有不死,星斗轮回,天理常伦。朕体感天命之期将近,留此书告身后事,大夏毋论臣子王亲,皆循此安排。」

「太子范玉,乃朕唯一血脉,性情温和,恭孝有加,可堪大统。然念其年少,特安排左相张珏、户部侍郎江河、御史大夫叶青文、殿前都点检周高朗及户部尚书顾九思五人辅政,组为内阁,并擢江河升任右相,周高朗兼任幽州节度使,驻守幽州,留家属亲眷於东都照看,非内阁召不得入东都。」

「此后凡政令,皆由内阁商议,报以天子宣读。一国战事,由周高朗主持决议,政务之要,唯江河是瞻。如此,臣子尽其能,天子尽其心,君臣和睦,共治天下,待到时机,可挥兵南下,收复江山,一统大夏。」

「如此,」江河抬眼,看向众人,「朕虽身死,亦心慰矣。」

念完之后,所有人都是懵的,江河走上前去,双手将圣旨交给范玉,笑着道:「陛下,接旨吧。」

范玉獃獃接过圣旨,片刻后,他猛地反应过来,豁然起身道:「江河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拿一个圣旨出来,说是真的就是真的?什么内阁,什么辅政,父皇不会下这种旨意,你骗人!你……」

「陛下,」张钰站起身来,平静道,「这封遗诏是真的。方才陛下宣我入宫,已说过此事。」

范玉震惊看着张钰,江河笑起来,放低了声道:「陛下何必动怒呢,您想想,无论如何,我们都只是臣子,都是要听您安排的。陛下组建这个内阁,无非只是想让您别太过操劳,我们帮些忙而已。陛下以前同我说过,您打小身体不好,如果政事儿都让您来操劳,这不是太过劳累了吗?」

范玉听着这话,心里舒心了不少,他旁边幕僚上前一步,怒道:「你休要信口雌黄,你这话简直是在诓骗陛下,内阁掌握所有政要,你却说是帮着陛下分担,你当陛下是小儿由你欺骗吗?」

听得这话,江河笑了,他双手放在身前,笑眯眯道:「敢问阁下是?」

「东宫幕僚陈双。」

「哦,陈先生,」江河拱手,笑着道,「洛大人手下的名士,失敬失敬。」

一听这话,陈双和范玉脸色都变了,江河转过头去,看向范玉身后的熊英,接着道:「哦,我听说上次陈茂春大人因七夕祭祀出了岔子、丢了官职这事儿,洛大人就是举荐这位熊大人的是吧?怎么陛下当初没举荐,今个儿又用上了?陛下,」江河看向范玉,「您这身边怎么能文能武的,都是洛大人的人啊?人家好歹是扬州的小天子,把人这么给您用着,也真是大方了。」

「你……」

陈双上前一步,江河冷了脸,怒道:「区区白衣也敢持剑入内庭,当真没个王法了?!来人,将这贱民抓起来!」

说着,旁边士兵极快拿下陈双,江河转过身,朝着范玉恭敬道:「陛下,您看这陈双如何处置?」

范玉没说话,神色难测,江河平静道:「微臣知道陛下不信微臣,但陛下想想,但凡微臣对陛下有二心,如今又为何会拿圣旨出现在此处?先帝组建内阁,当真是为陛下着想,陛下贵为天子,怎能为案牍所累,这天下是陛下的,我等也是陛下的,是生是死,不过陛下一句话,陛下若不放心,那这内阁就先放着,陛下先当政一段时间,若陛下觉得乏累,再建内阁,陛下以为如何?」

听到这些话,范玉慢慢放松了神色,他挺直了腰背,点头道:「就依你说的办吧。」

江河笑起来:「那现下,陛下不如先去休息,由臣来料理先帝后事。」

范玉一夜没睡,如今也已经累了。他点了点头,旁边跟着他来的太监刘善搀扶着他,范玉道:「那就劳烦江大人,朕先去睡一觉。朕带过来的人,不要为难他们。至於陈先生,」范玉看过去,淡道,「江大人看在朕的面子上,放了吧。」

「谨遵陛下吩咐。」

江河答得恭敬,等恭送范玉离开后,江河转过头来,看着熊英道:「熊大人请?」

熊英抿了抿唇,气势汹汹走了。

等所有人走后,江河走到周高朗面前,笑着道:「周大人是今日启程还是改些时日?」

周高朗不说话,他静静看着江河,江河接着道:「在下以为,还是越快越好。」

「本官到不知道,」周高朗慢慢开口,「江大人和陛下,何时如此亲近的?」

江河笑而不语,他转过头,看着宫门外,慢慢道:「我知道周大人不甘心,周大人放心。」

他转头看着周高朗,眼里意味深长:「陛下还有一道诏令,只是还没到时候罢了。」

听到这话,周高朗和张钰都愣了愣,片刻后,他们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江河见他们都懂了,笑了笑,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周大人请。」

周高朗抿了抿唇,终於是一言不发,转过了身,疾步走了出去。

等周高朗走了,江河看着张钰:「得劳烦张大人同在下一起劳累了。」

张钰点了点头,他有什么想问,却没出声,似乎是想了片刻后,才选着问题道:「江大人,在下有些不明白……」

「我知道,」江河截过他的话头,应声道,「你想问为什么我让太子先处理政务,而不是强行建立内阁。」

张钰不出声,全做默认。江河笑了笑:「陛下如今的安排,就是希望我们能与太子和谐共处,太子这人吃软不吃硬,磨一磨就好了。」

「磨一磨?」张钰有些不明白,江河轻咳了一声,压低了声道,「他要管事儿,我们就拿些鸡毛蒜皮的事儿让他管,再往后宫里多送点人,他过了新鲜劲儿,自然是要请我们回来的。」

听到这话,张钰顿时笑了,点了点头道:「江大人想得周到。那顾大人……」

「陛下已让人去通知了。」

江河站在高台上,平静道:「就等着他回来呢。」

消息八百里加急,在第二天夜里到的荥阳。

当天晚上,顾九思正和秦楠、傅宝元一起喝酒。

黄河终於彻底修完,他们举行庆功宴,所有人都来了,大家载歌载舞,顾九思和秦楠、傅宝元喝得高兴了,便特意留下来,单独在后院一起聊天。

三个人年纪相差得大,却仍旧像朋友一般,在院子里喝着酒,唠着嗑。

「黄河修完了,」傅宝元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道,「成珏也该回去了,等回去后,便就是朝廷里的大官了。」

「我如今不是么?」顾九思笑起来,「好歹也是个户部尚书啊。」

「不一样。」秦楠淡道,「他说的,是像周大人一样的大官。」

顾九思听到这话,摆了摆手:「穷乡僻壤呆着的,回去也就是帮个忙,哪儿能和周大人比?」

「不一样,」傅宝元立刻道,「你同他,你同其他的官儿都不一样。」

「成珏,」傅宝元把手搭在顾九思肩膀上,他打着酒嗝道,「你是我见过,最不一样的官儿。」

「有什么不一样?」顾九思有些疑惑。傅宝元数落着道,「别人当官,都是争权夺利往上爬,可你不一样,你干一件事儿,是一份功劳,你做的都是为百姓好的事儿。你未来,比周高朗要走得高,走得远,你知道为什么?」

傅宝元说着,把手砸在胸口拍了两下,认真道:「百姓心里有你。」

听到这话,顾九思笑起来:「百姓心里也有你们。」

「我们老啦,」傅宝元摆摆手,「而且,最重要的是,你是大夏的榜样。」

他看着顾九思,顾九思有些不明白,傅宝元眼睛有些红:「有了你,大夏的年轻人才知道,好好干事儿,不钻营,不成天想着勾心斗角,好好做事儿,做实事儿,也能成为大官。」

「或者说,」秦楠接着道,「大夏的大官,本来就该这样当上去。」

「未来是你的。」傅宝元说着,又哭又笑,「是你们的。」

顾九思听着傅宝元的话,心里有了几分酸涩,他扶着傅宝元,哑声道:「等我回东都,我们一起回去,我向陛下替你们请功,让你们也回东都去。」

「不必啦,」傅宝元笑起来,他靠着秦楠,拍着自己的肚子,看着天上的月亮,「我在这里二十多年了,老婆孩子都在这里,我就想继续呆在荥阳,多为荥阳百姓做点事儿,现在荥阳需要我呢。」

「秦大哥呢?」顾九思看向秦楠,秦楠笑了笑,神色平淡,「我也一样。」

「我们本就在下面做事儿做惯了,」秦楠温和道,「守好这一方百姓,便已是很好了,我们也不需要做再多了。以后你有时间,回来看看就好了。」

顾九思听着,叹息了一声,他举起杯子,同两人碰了杯。

三个人一起喝着酒,等到夜深,几个人都醉了,这才散去。

秦楠被下人搀扶着送到家里,他头晕得厉害,有些想吐,刚到家门口,就看到一个人站在门前。

那人穿着蓝色锦袍,手里拿了个小金扇,他张合着小扇,看着秦楠,笑眯眯唤了声:「秦大人。」

秦楠愣了愣,他揉着头,有些茫然道:「洛大人?」

洛子商手中小扇一张,温和道:「秦大人似乎是醉了。」

「还好,」秦楠直起了身子,夜风吹得他清醒了几分,他冷静道,「洛大人来这里做什么?」

洛子商笑了笑:「黄河修好了,我等也要回东都了,洛某想来问问秦大人,可愿随着洛某一起回东都?」

听到这话,秦楠放松了不少,他笑起来,摇了摇头道:「我在这儿呆习惯了,也不愿意去其他地方,就不同你们去东都领赏了。」

「若不是为领赏呢?」

洛子商直接开口,秦楠愣了愣。

月亮隐入乌云,顿时变成了一片漆黑。洛子商小扇遮住半边脸,张合着唇道:「若是在下拜托您,帮洛家一个忙呢?」

而这时,顾九思刚刚梳洗完倒在床上,他想着柳玉茹,想着顾锦,想着什么时候能够回去。

而后外面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大人,大人!」

木南急急忙忙冲进屋子,顾九思猛地起身,就看木南往地上一跪,焦急道:「陛下驾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