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张月儿还没进门的时候,她和她母亲过得还不错,每月都去隐山寺祈福。
她隐约记得这么一件事,也就是这件事后,她回家,张月儿进门,於是就再没去过了。
柳玉茹獃獃看着洛子商,洛子商看着她,神色认真:「我这辈子有一份善念不容易,柳玉茹。」
「那你,」柳玉茹从震惊中拉回了几分冷静,有些好奇道,「你后来知道是我?」
「不知道。」
洛子商摇了摇头:「在扬州时候,没刻意打听过,我一个乞丐,刻意打听了,怕多了念想。后来到了章大师门下,更不想知道了。只是兜兜转转,你还是回来。你来同我要钱那次,我便知道了。」
柳玉茹没有说话,似在想什么,洛子商颇有些不高兴,他知道柳玉茹心思,僵着声直接道:「给你黄河的钱,与这事没有关系。我同你说这些,只是希望你想明白。」
「我并非哄骗你。你若愿意去扬州,我能给的,一定比你现在得到的,多得多。」
洛子商说得认真。柳玉茹听到这话,却是笑了:「可你这样说,我却更觉得您在骗我了。」
洛子商愣了愣,柳玉茹站起身来,温和道:「洛大人,有些路走了,是回不了头的。您同我说这些,或许有几分真心,可更多的,是您看中我经商理财之能。当初扬州收粮,对扬州必有创伤,我心知此乃不义之举,但当时本就交战乱世,我立场在幽州,也是无法。可你从此事上却明白,财帛一事,运用得当,实则与兵刃无异。您今日为的不是安你那份良心,而是想要玉茹到扬州去,成为你麾下将领。」
「你说我骗你,」洛子商淡道,「便当做我骗你吧,但若真的出事,我能救你。」
柳玉茹静静站着,洛子商抬眼看她:「所以,你给我什么回答?」
「我不想欠您。所以也望您,」她看着他,说得平静,「若要保留一份良心,别留给我。」
听到这话,洛子商愣了愣,柳玉茹冷静道:「对您不好。」
说完,柳玉茹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开。
洛子商看着柳玉茹走远,他什么都没说,他转过头来,静静看着不远处月下红枫。
许久后,他轻笑了一声,似是嘲讽。
柳玉茹回房歇下后,等到第二日,县衙里所有人心惊胆跳等了一日,王家也没什么动静。外面都被人围着,他们出不去,也打听不了情况。
而顾九思在司州买了纸笔后,也被王树生的人察觉,好在他机敏,和王家人在司州县城中纠缠了一整日,才终於甩开了人。
这样一拖,已经足足有两日过去,荥阳城内各个大家族的人,终於坐不住了。
当天夜里,当顾九思被追杀到司州远郊,启明星亮起来,才终於领着人找到一个山洞歇下时,王家却是灯火通明。
荥阳大家族的当家人几乎都在,他们大多年纪大了,头上带着斑白,只有王树生一个人,不过二十出头,却坐在高座上。
年纪大的老者喝着茶,神态自若,坐在高座上的年轻人绷紧了身子,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王树生这个位置,坐得十分不安稳。
「先前我们计划,利用暴/乱结果了顾九思等人的性命,如今顾九思既然跑了,这事儿继续下去,是不是,就不大妥当了?」
坐在左上方的赵老爷放下茶来,慢慢道:「如今停了手,咱们把那些『暴民』先处理干净,这事儿也就算了……」
「然后呢?」
王树生冷冷开口:「等顾九思拿着证据回来把我们一锅端掉?!」
「他如今有多少证据,也难说。」陈老爷摸着他的大肚子,皱着眉头道,「说不定你爹就没招呢?」
王树生没说话,他对自己的父亲多少有些了解,他不是硬骨头,落在沈明手里,怕是早把人都招出来了,顶多只是不招王家人。可这城里的关系千丝万缕,只要查了别人,顺藤摸瓜,这些人早晚也把王家供出来。
可他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这么肯定,他只能是红了眼眶,做出委屈姿态来:「陈伯伯,我父亲自然是不会供出大家的,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而且他们要是硬查下来,哪里有不透风的墙?」
这话让所有人安静了,王树生这么一提醒,大家又想起王思远的性子来。
王家怕是不会招出来的,但其他家,王思远能说的绝对不会少说一句。
「世侄说的是,」赵老爷斟酌着道,「可是就算招了,他们要查,我们推出些人来抵罪,也比把暴/乱一事坐实的罪要轻些。不如我们想想其他办法?」
「其他办法?」王树生冷笑出声来,「事到如今,若有其他办法,我们还能走到这一步?」
「我把话说清楚了,」王树生将茶杯往桌上一磕,冷着声道,「各位都是各家主事儿,若顾九思真的拿到了什么证据,在座各位一个跑不掉。如今我们已经没什么路往后退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抓了顾九思,把事儿做得干干净净!」
「那到时候,陛下怕是不会轻易罢休。」
李老爷终於开口,王树生抬眼看过去,冷着声道:「那就让他查去!若能查得到,是我们几家命当如此。若是查不到,」王树生笑起来,「那就是咱们赢了。」
所有人都不说话,王树生见大家沉思着,提醒道:「二十多年前你们就做过一次,如今还怕些什么?」
「这次,不太一样。」陈老爷摆了摆手,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道,「世侄,老朽如今也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不想为了保自个儿的命,把家里人都搭上。这事儿,恕陈家不能奉陪了。」
说着,陈老爷往外走去,王树生怒喝了一声:「你以为你逃得掉?!今日我们若是出了事,你陈家绝不要想独善其身!我告诉你们,」王树生站起来,「如今我们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生死都绑在一起了。既然各位如此犹豫,那不必多谈了,明日清晨直接拿下县衙,把他们全架到城楼上去,只要顾九思还在,我不信他不回来。」
「你疯了?!」
陈老爷震惊开口:「若是顾九思去东都搬救兵,你这样做等於自己就认罪了,他带兵直接破城进来,谁都跑不了!」
「他就在城外,我的人搜到好几次他的痕迹,都被他跑了。况且,就算他真的不要妻子,那至少,也有人给我们陪葬。」
「你疯了……」
陈老爷往外面走去,喃喃道:「我不要和疯子待在一起。」
「拦住他」
王树生大喝一声,外面立刻传来许多人急促的脚步声,屋内所有人都变了脸色,王树生站在高处,双手拢在袖中:「诸位莫怕,清晨我便让人攻打县衙,将柳玉茹抓出来挂在城头。等顾九思来了,我必让他千刀万剐,死不安宁。只要他死了,」王树生笑起来,「一切,就安定了。」
所有人看着王树生,神色都带了惧意,王树生伸出手:「还请诸位将家主令牌都交上来。」
「树生,」一贯和王家交好的赵老爷终於忍不住,出声道,「期初你不是这么同我们说的。若你做的是同归於尽的打算,何不一早就抓了柳玉茹挂起来?」
「赵叔,」王树生故作镇定道,「此一时彼一时,我也是存过两全其美的想法的。可是既然走到了这一步,我也没有什么回头路了。我父亲的仇我必须报。」
「报什么仇!」陈老爷怒喝出声来,「分明是你这崽子在王家做事儿太多,一旦顾九思查起来,你头一个要死!」
「请陈老爷歇下!」
王树生抬手,直接道:「来人,直接从城南调足兵马,强攻县衙,把柳玉茹给我带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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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玉茹早上是被惊醒的。
她听见外面出现了砍杀之声,她猛地睁开眼睛,抓了一件外套,便急急冲了出去,刚一出去,就见羽箭纷飞,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洛子商一把推了进去,怒喝道:「你出来做什么?!」
「外面……」
「王家打算强攻县衙了。」
柳玉茹愣了愣,随后有些着急道:「他们怎么突然就……」
「不要命了吧。」
洛子商眼中露出狠意:「王树生这疯子,死了也要人陪葬。」
说完,他把柳玉茹往里面一塞,骤然靠近她。
他神色又冷又狠,压低了声道:「我说的话你考虑清楚,我保你一日,一日后,你要死要活,就端看你自己了。」
他说完就把人往里面一推,猛地关上房门,大声道:「老弱女眷全给我躲好别出来,其他人只要爬的起来都把剑给我带上,到外院去!」
柳玉茹站在屋中,整个人愣了愣的,印红赶上前来,扶着柳玉茹,却是快要哭出来一般道:「夫人,我们怎么办?怎么办啊?」
柳玉茹没有说话,片刻后,她才镇定下来,冷静道:「你把九思给我那把刀拿过来,你自个儿也找到个武器,若真的走到不得以,」柳玉茹严重带了冷光,「杀一个不亏,杀两个稳赚,总不能就这么白白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