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顾行简进来了,他看到夏初岚坐在榻上,握着他的诸葛笔在仿澄心堂纸上胡乱涂画,就跟发怒了要抓人的猫一样。他对思安和赵嬷嬷做了个手势,她们便悄悄退出去了。
顾行简坐到夏初岚身后,探头看她在画什么。夏初岚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檀香味,也不理他。
顾行简的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贴着她耳廓说道:「岚岚,你在学道士画符么?这么好的墨和纸,浪费了。」
「你心疼了?」夏初岚侧头要避开他温热的气息,他却已经环抱着她,握着她的手,耐心地在纸上一点点画起来。
他的手掌很大,完全包裹住她的小手,指侧的厚茧能清楚地感知到。夏初岚原本还在生气,扭了下身子,想把手抽回来,他却亲了亲她的发顶,柔声道:「别动,作画得专心些。」
他的声音似乎有定力一样,她撇过头,但还是不动了,任由他握着她的手。
她原本只是涂鸦之作,横七扭八的线条,毫无规律,的确有些糟蹋了这些好物。但在他的运笔之下,那些线条慢慢地变成了茅屋和山水。夏初岚瞥了一眼,渐渐挪不开眼睛,不相信这些东西是从她的笔下出来的。
她自己作画的水平只能算一般,勉强也能画出个轮廓来。但画的好坏在於立意是否高远,在於作画之人胸中的沟壑。
她只见过他的一幅画作,便是那首她题字的《定风波》,已然是印象深刻,没想到亲眼看他作画更加震撼。这人只是几笔勾勒,便在她毫无章法的涂鸦上,另辟蹊径。
她不禁侧头看了他一眼,他专注地看着画纸,窗外的日光洒在他的面庞上,儒雅清隽。她忽然没有那么生气了,这人的才华,地位都注定了他的身边根本不会缺女人。可他在这里,就在她的身边,耐着性子在她弄得乱七八糟的纸上运笔作画。
他不是普通人,而是身居高位的宰相,也是拥有盖世才华的男人。女人都趋之若鹜。
时间一点点流淌,夏初岚的心境随着纸上画面的展开,而慢慢平静下来。
江上一叶扁舟,蓑衣老翁垂钓。山中几株桃花,一座茅屋,围篱之内有数只家禽,山头成群的飞鸟日落而还。
顾行简终於搁笔,夏初岚把画纸拿起来细看。若这世间真有这样的静谧之所,她肯定要去住上几日。看着就觉得宁静深远,心境彷佛都开阔了许多。
「夫君,我喜欢这幅画。」她由衷地说道。化腐朽为神奇,若不是她亲眼所见,真是不敢相信。她对她的男人心悦诚服。
顾行简从背后抱着她,说道:「岚岚,姚七娘曾经帮过我很大的忙,我们之间只是合作的关系。她今日上门也的确是有重要的公事要跟我谈。」
他从不曾跟她说政事,因为他觉得政治是这世上最肮脏污秽的东西,为了权力,师生亲友都可以反目成仇。包括他自己,也曾经一手推翻了如师如父的人。所以他不想让她知道那些,不愿意让她知道自己阴暗,不择手段的一面。
「她的言行举止可不像是跟你只有合作的关系。」夏初岚没好气地说道。想到姚七娘那轻佻的样子,她就不舒服。
「她是风月场上的人,一贯如此,但本性不坏。从前也的确对我有几分意思,才故意那样做来激你,我警告过她了。我是你的人,谁都抢不走。」顾行简亲了亲她柔软的脸颊,轻声说道。
他说他是她的人……夏初岚红着脸,还没仔细回味过来,便被他抬起下巴吻住了。她起先还挣扎不肯从,直到被他舌头挑逗得呼吸燥热,索性转过身,跪在他身前,攀着他的肩膀回吻。说是吻,其实就像是小狗乱啃。
他失笑,倒不介意她对他使些小性子,这说明在她的心中,真的把他当成喜欢的人,而不是像从前那样总是收着性子,对他敬畏着。她偶尔吃醋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两个人最后倒在榻上,交缠得火热。塌上伸不开手脚,他便把她抱在怀里,团在一起。
等夏初岚喘不上气,顾行简才离开她的嘴唇,轻轻拍着她的背,等她平复过来。
她趴在他的胸膛上,好一会儿才看着几上的画轻声道:「这幅画我想裱好挂在房里。顾郎,等你以后致仕,我们就找一处这样的世外桃源隐居,再不过问世事,好不好?」
「好。」顾行简毫不犹豫地答应。他不知自己能否活到致仕之时,自古宰相没几个能够善终,更何况是他这样立敌颇多的。但此刻,她轻柔的声音响在耳畔,彷佛山间淙淙流水,缓缓涌向心间。他不愿破坏这份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