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听见声音,迷迷糊糊就去推身边的人。
「好像有人在叫你。」话说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又经历了什么,忙一下子坐了起来,却是腰上一疼,啊哟了一声。
「没事吧?」赵琛眼明手快扶了她一把,想把她揽在怀里,却被人一把推了开。
「你离我远点!」
她红着双颊抱着被子,不敢看他,声音又娇又软,还带着初醒时的沙哑,一点都不具有说服力。赵琛清楚她为何会这样,偷吃到鱼的猫多少是有些心虚的,想着昨晚自己的过分,他轻咳了一声,道:「是小安子,我先起了,你慢慢来不着急。」
说着,他便套上衣裳下了榻,浑身都不舒坦的月儿见他这样,心里更是恼了几分。不过这恼却是嗔怪占多。
一番收拾弄罢,时候已经不早了,两人也没用早膳,便往坤宁宫去了。
坤宁宫那里,因着昨儿瑶娘的交代,几个孩子都来了。包括晋安帝,今儿也特意歇朝了一日,一家子俱都在此等着,连早膳都没用。
可这小两口却是一直未至,瑶娘和晋安帝手边的茶已经换了两次。
「娘,我饿了。」长乐道。
「再等等,你大哥他们应该就快来了。」瑶娘安抚道。
正说着,就有人来禀报太子和太子妃到了。
忙让人将小两口迎了进来,先按规矩敬了茶,瑶娘给了见面礼,孙月儿才在赵琛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瑶娘眼珠不落地在儿媳妇身上打量着,虽是早就知道月儿以后是自己的儿媳妇,可真成了儿媳妇,才发现心情格外不同,又是欢喜又是酸涩,复杂至极。
晋安帝见瑶娘愣在那里,忍不住借着袖子的遮掩拉了她一下,才道:「小四儿饿了,摆膳吧。」
瑶娘这才反应过来,忙命人传膳。
一顿早膳用罢,瑶娘也未多留小两口,让他们回去歇着。
本是无意一句话,她只是想着昨日两人大婚忙了一天,想必也累得不轻。哪知月儿羞怯地垂下红了脸,晋安帝睨了她一眼,瑶娘才明白过来意思。
当即也窘得脸有些泛红,忙挥挥手让儿女们都下去了。
待孩子们都走了,殿中顿时空荡下来。瑶娘愣神了一会儿,忍不住道:「我总算能体会到当初我娘说的当婆婆的心情了。」
「什么心情?」
又高兴又感伤,高兴的是儿子终於长大成人了,感伤也是儿子终於长大成人了,以后陪伴在他身边,与他最亲密的人,将是他的妻子。
不过这话瑶娘并没有说,只是叹了一口气:「一个不觉,我们都这么老了,都当公公婆婆了,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就能抱孙子。」
「朕没觉得自己老,也没觉得你老。」
「真的?」
「当然是真的。」
*
太子既已大婚,入京朝贺的诸藩王及番邦使节都陆续离开京城,这其中也包括云南王父子。
临行前,晋安帝设宴款待,一如当初云南王初入京时的情形。
宴罢,长乐在太极殿外拦下正打算离去的云南王父子。
「越清,你真的要走了?」
越清点了点头。那日受了云南王的点拨,他便主动去向长乐道了歉,为了那日撞到她却偷偷跑掉的事情。
长乐本就不是个小气的性子,再加上越鹜送了她一把宝刀,她也不好揪着人不放,这事就算过去了。
之后,越清总来找她玩。
两个人年纪相仿,再加上平时也没人陪长乐玩,如今多了一个愿意陪她玩的玩伴,自然高兴。
瑶娘虽觉得有些不适当,毕竟男女七岁不同席,可长乐和哥哥们亲近惯了,一家人都纵着她,而两人又正是半大不小的年纪。说他们懂什么,什么也不懂,说他们不懂,又怕他们懂了。让太监宫女们盯了几日,见两个确实是两小无嫌猜,也就任由两人相交,浑当是长乐多了个弟弟。
所以处了一段时间的两人,感情格外的好。
「我回去后,会把答应给你的小玩意,都收拾了让人给你送来。」越清道。
认真来说,越清是个十分认真的小孩儿,表面看起来一板一眼的,到底还不大,难掩童稚。他这是以为长乐来找他,是来提醒答应要送自己的玩意呢。
看矮了自己半头的他十分郑重的样子,长乐不禁掩嘴笑了一声,「好好好,我信你,那你可记着。」
「我一定不会忘记的。」
长乐又将目光移去旁边的越鹜身上,她犹豫地看了对方一眼,行了个福礼:「越三叔,长乐祝你和越清一路顺风,布帆无恙。」
越鹜微微颔首:「本王在此谢过公主了。」
长乐点点头,便告辞了。
回到静恬斋的她,挥退了身边所有人,将那把刀拿出来,时而轻抚,时而怔忪。暖暖的斜阳透过槅窗洒射进来,在她脸上打了一道光影,本来快乐无忧的女孩儿,似乎一下子就长大了。
……
一直到云南王父子离了京,赵琛才松了一口气。
因着他大婚之后事务繁忙,也没再多关注妹妹。倒是瑶娘感觉出女儿最近安静许多,像似换了个人,以前总是蹦蹦跳跳叽叽喳喳的,如今倒还是爱说爱笑,却突然变成大姑娘了。
她和晋安帝说起此事,晋安帝笑她:「难道女儿当一辈子小丫头才好,总是要长大的。」
她想了想觉得也是,若女儿一直是小孩子的秉性,她才要发愁。
所以说儿女都是债,怎么样都要发愁,一点点不对的地方,总是能引起父母的郑重其事。却也是甜蜜的烦恼,是千金都不换的。
她靠在晋安帝的腿上,抓着他的手掌来玩:「我简直不敢想像长乐以后嫁人的场景,你说等咱们女儿大了,给她选个什么样的驸马?斯文俊秀的,还是英挺威武的,他会不会欺负咱们女儿,长乐不谙世事,若是有个坏婆婆怎么办?」
当爹的听着听着,就皱起眉头来:「不管是什么样的,都没人能欺负咱们女儿。」
瑶娘坐了起来,忧心忡忡的样子:「你是男人你不懂,后宅之间婆媳之间夫妻之间,多的是让你有苦说不出的事情。不行,我以后不能惯着长乐了,得教她一些东西……」
她越想越乱,忍不住沮丧道:「也是怪我,总觉得她还小,谁知一眨眼都十二了,也不知这时候教还来不来得及?」
「怎会来不及。」
「女儿家十五六岁就要嫁人,也不过三年的时间,哪里来得及。」
「谁说咱们长乐十五六岁就要嫁,这也未免太早了,让朕来看及冠婚最好。十八也有些早了,朕留她到二十再给她选驸马。」
「二十那不就成老姑娘了?」
「皇帝家会有老姑娘?」
「那你说到时候给她选个什么样的驸马,是斯文俊秀的,还是英挺威武的……」
……
这边作为父母的帝后孜孜不倦地重复着同样纠结的问题,另一边西苑那处,蓬莱宫里,太上皇正靠坐在靠椅中晒太阳。
西苑风景优美,又大又敞亮,每年太上皇都要来此住上一些日子。只是太上皇已经很老了,快八十岁的人,世上的人又有几人能活到八十。
长乐伏在太上皇的腿上,问:「皇爷爷,你说情是个什么东西?」
太上皇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怎么?咱们长乐喜欢上哪家的小公子了?」
「不啊,长乐只是好奇。」
太上皇抬头看了看天,虽然这会儿日头并不烈,但这么看去也有些晃眼。他不禁眯了眯眼,眼前似乎又出现那个人的模样。
「情啊,就是你会长长久久地记着一个人,能一直记着不忘。」
「哦,长乐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