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意摸到了一手的血。
朱佑妄气还未消:「从明日起,你不必在京都待着了……去西北找你二哥去。」
武王朱高华是朱佑妄的二儿子,满十六岁后,就跟着朱高栋的舅舅南征北战。
朱高意难以相信地:「您让我去军营。」
「有何不妥?」
朱佑妄冷冷地:「你不是成天说自己练就了一身好武艺吗?不去军营不是太可惜了?」他说完,看也不看小儿子,「你退下吧。」
朱高意没有离开,喃喃地:「……您爲什么不肯相信我?」
小儿子一脸的血,朱佑妄终究是不忍心,让宫女去请太医给他看一下。
朱高意望着父皇离去的背影,胡乱地用手去抹脸,起身就出了干清宫。宫女、太监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拦。
重华宫里,一片笑语欢声。
朱高知正陪着贤贵妃说话,到有趣处,母子俩皆开怀地笑。
朱高意站在庑廊下听了一会,拦住要通报的宫女。过了好久,才自己走进去。
「意儿,你怎么了?」
贤贵妃正在喝茶,抬眼就看到了朱高意,吓得杯子都拿不住了。
朱高知也发现了他,起身问道:「出什么事了?」说着话,让宫女拿药布给朱高意包扎。
朱高意也不拒绝,只是抬眼去看贤贵妃,乌黑的眼珠一动不动。
「这孩子,你说话啊。」
贤贵妃手拿锦帕去抆朱高意脸上的血:「别吓母妃……」眼神里俱是心疼。
朱高意闭了闭眼:「母妃,您对我是真心的喜爱吗?就像您对三哥一样。」
朱高知眉心一动,俊眉皱了皱。
「傻孩子,好端端的提这些做什么。是不是宫里又有人嚼舌根了?」贤贵妃叹气,「皇后娘娘真是的,也不管管。」
朱高意倔强地:「母妃,您告诉儿臣,好吗?」
贤贵妃见他执拗,便试着开口:「你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我养你的时候,你还不足月,像猫仔一样……这么些年,你自己心里也该有个数,我是怎么对你的。你三哥有的东西你都有,他没有的你也有……」
朱高意像是被说动了,眼神闪烁:「那,那我的印章呢?」
贤贵妃身子一僵,「……在母妃这里,你要自己保存吗?」
「不用。」
朱高意坐在杌子上,伸手拉住贤贵妃的手,「母妃,福建私盐案怎地牵扯上儿臣了?儿臣什么都没有做过。父皇根本不相信儿臣的话……」
贤贵妃还没有开口,朱高知却问道:「父皇还说了什么?」
朱高意摇摇头:「别的倒没有了。」他看着朱高知:「对了,父皇说他们用我的印章去接头……我就这一点想不通。我还没有成亲开府,东西都是母妃保管的……我的印章怎会出现在他们哪里?难不成是母妃做的?」语言很天真。
朱高意却明白自己是故意说的。他是宫里长大的孩子,见惯了阿谀我诈。爲了谋得利益,不惜自相残害……在听到父皇说印章的时候,后背就已经发凉了。
「你胡说什么?」
朱高知斥责他:「母妃怎会做那种事!」
贤贵妃也慌忙摆手:「意儿,母妃怎会害你呢……」
朱高意转头盯着贤贵妃,却问朱高知:「三哥,你是个聪明人,你帮我想一想,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贤贵妃被盯的全身发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朱高知看了眼母妃,说道:「无论如何,你该相信母妃。」
朱高意自己满了盏热茶,一饮而尽:「我相信?」他心里都乱套了。贤贵妃是一惯疼他的……平常的吃穿用度都是贤贵妃一手在打理。
但印章的事情,又怎么说?
「母妃,我从明天就要去西北军营了。」
朱高意脸上的神情很淡。
「爲什么?」
贤贵妃像是被惊到了:「……意儿,西北荒无人烟的,去那里做什么呢?」
「父皇让我去的。」
朱高意说道:「……对我的惩罚吧。」
「不行。」
贤贵妃说着话就往外走:「我去找皇上,让他收回成命。你还那么小……」
朱高意伸胳膊拦住了:「母妃,我已经答应了。」他眼睛不眨的看着贤贵妃:「这世界真不公平,不是我做的事,却要我承担后果。」语气里带着难以名状的悲伤。
贤贵妃秀丽的眉头紧皱,狠狠地瞪了一眼朱高知,柔声对朱高意说:「不会的,母妃会帮你。」
「母妃,我想听实话……什么样的实话都无所谓。」
朱高意看着欲言又止的贤贵妃,突然觉得累。拱手行了礼,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
贤贵妃直到看不到朱高意的背影了,才挥手给了朱高知一个耳光:「你骗我!」
「母妃……」
朱高知怔住了,母妃竟然爲了朱高意打他!
「……你不是说就算东窗事发了,自己也能扛着,不会连累到你四弟吗?」
「母妃。」朱高知拱手:「是儿子错了。」
「你说这些话有什么用?意儿都要去西北了。我放在手心里养大的孩子竟然要去边疆吃苦……我一天天地看着他长大,怎舍得他突然就走!」贤贵妃想着,眼圈就红了:「他才多大,还是个孩子啊。」
「母妃,您放心。」
朱高知看母妃难过,心里也不是滋味:「四弟是替我受过,来日,等我心想事成了,必报答他。」顾临,张居龄、杨若这些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母妃知道你有志气,才对你言听计从。你让母妃做什么母妃都帮你……但意儿的事,我们真的不该这样做。多伤他的心啊。」
贤贵妃伸手摸摸儿子的脸:「不是母妃非要怪你,你们兄弟俩一起长大的……都是母妃的宝贝。手心手背都是肉。怎能起内讧呢?更不能互相算计,要抱成团啊。母妃没有什么娘家势力,但胜在有你们兄弟俩。裕王爷再怎样,他也只是一个人。」
朱高知点头:「母妃,儿子知道的。」
「好孩子。」
贤贵妃眼泪落了下来:「我再去求你父皇,争取不让意儿去西北……」
「母妃,父皇的性子您又不是不了解,他决定的事情从来没有改变过。你又何必去找不痛快?」
「我总要去试试,不然心里难安。」
贤贵妃转身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