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内侍见了陈庆之,目光却从马文才身上扫过,这才笑嘻嘻地说:“给陈将军、马参军道喜了!下官是来给陛下宣旨的,两位接旨吧。”
一阵兵荒马乱后,陈庆之好不容易做完了接旨前的准备,和马文才一起领了那道“封爵”的旨意。
听闻梁帝派了使者过来,不少睢阳城的官员和将领都过来看热闹,等到这王内侍宣完旨,场上居然静了一静。
“陈将军被他们的皇帝封侯了?关中侯哇,那是多大的王侯?”
花夭身后的几个黑山军没见过世面,还傻兮兮地压低了声音羡慕着,“是不是关中以后都归他管了?”
“哎,马参军就只是个县侯。县侯听起来就不气派。”
“这也正常吧?毕竟指挥作战、排兵布阵的都是陈将军,马参军只是个监军啊!”
“嘘,少说废话!”
花夭脸上难得有了严肃之色,眼神也淩厉异常。
几个窃窃私语的黑山军顿时不敢胡言乱语了。
接了旨意的陈庆之面色从容地“谢了恩”,仿佛那被赐了一个没啥用的爵位的人不是他似的。
倒是一旁起来的马文才诚惶诚恐,对着王内侍连连追问,似乎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结果。
“马侍郎,你这一去多日,陛下在京中常念叨你呢。”
王内侍笑眯眯地将圣旨交予白袍军的两位将领,又说了一番皇帝在京中为两人修建了侯府、白袍军凯旋之日接受封赏之类的勉励之言,便没有再多表示了。
至於陈庆之等待的援军、物资和粮草等等,一概没有下文。
到了这一步,陈庆之哪里还能不明白什么,心中长叹一声,却还要恭恭敬敬地接待这位王内侍,安排接风。
但也不知道这位王内侍是怕魏国打起来回不去,还是皇帝急着他回去回报白袍军的情况,他只是跟着陈庆之等人匆匆在睢阳城转了一圈,便带上了元冠受和陈庆之等人给皇帝的书信便离开了。
离开前,王内侍大概是出於和陈庆之多年“同僚”的情义,小声地提点安抚了他一番:
“你这轮番大捷,虽然看起来情势一片大好,可是朝中还是有很多人不相信你立下的功勳,觉得这些战报都是假的,目的是假借这样的名义向朝廷要兵,要在外拥兵自重……”
陈庆之虽然也猜到了一点,但被王内侍这么直白的说出来,除了苦笑也只能苦笑。
“所以陛下派我来宣旨,也不乏让我来看看军情的意思。其实我能一路平安顺利的直达睢阳,就表示白袍军的功绩绝不是假的。”
王内侍既然有“贤臣”之名,自然知道什么更重要,给了陈庆之一个“你安心”的眼神。
“况且我也看到这睢阳城的士卒人数众多,你们白袍军确实以弱胜强,待我回到京中后,会如实向陛下和各位公卿使君们回报的。”
“那就有劳王内侍了!”
马文才在一旁松了口气,又送出早就准备好的金子。
“您这一路辛苦,略备了些程仪,回去时就不要那么艰苦了……”
王内侍知道马文才替皇帝主持赛马身价不菲,也不推辞,笑呵呵地接了那些“程仪”。
“王内侍,要不要我派几个士卒护送你们回建康?”
马文才提议道,“边境毕竟不太安全……”
“不必了,别小看这几个侍卫,这些都是陛下挑选出来的好手,而且都曾在徐州待过,熟悉徐州的道路。”
王内侍不愿和领兵在外的将领扯上关系,三言两语拒绝了马文才的“好意”,这才领着三两个侍卫,匆匆而去。
马文才其实不太放心,他嘱咐了几个白袍军的将士,悄悄跟着王内侍几人,护送他们走了大半程,直到他们在汴水旁上了船,才不得不想办法等待下一趟船,好继续护送。
汴水上。
王内侍替皇帝宣完了旨意,归心似箭,一心想要将魏国南方的局势汇报给梁国的朝廷。
他虽是个阉人,却也有一腔为国之心,他离开建康时朝中正为要不要增兵吵成一片,还是有不少人不相信荥城的大捷是真的。
但他和陈庆之认识多年,知道此人性格谨慎内敛,绝不是个会夸下海口的性子,所以才欣然领命,亲自前来宣旨,顺便提陛下打探前线的情况。
王内侍胸中望着滔滔河水,想着陈庆之在汴水旁一日之内连下三城的壮举,不由得踌躇满志,似乎已经看到了梁国北方安定之日已在眼前。
就在此时,船舱里传来一声惨叫!
王内侍身边的几个侍卫立刻警觉了起来,迅速向他靠拢,并且拔出了身上藏着的武器。
王内侍也是见多识广之人,加之几人水性都不错,思忖着跳水也能逃生,便压低了声音对左右说:“若是为了财,将钱都给他们,保命要紧。”
他以为是自己在路上不小心露了马文才给的“程仪”惹出了麻烦,左右侍卫一听,也以为是如此。
谁料从船舱里跳出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一看便不是在水面上讨生活的矮小水贼,王内侍原本镇定的神情也陡然变了。
“你们是……啊!”
他话音刚落,身上便中了一箭。
王内侍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那人手中持着的弩机。
“你们,你们是……”
弩是军中之物,即便是白袍军也没有,魏国人好强弓,不爱用弩,故而弩的生产工艺粗糙,也不是军中常备的武器,只有守城时才会使用重弩,但那种弩十分笨重巨大,不可能埋伏在舟上。
有这样近距离的杀器在手,王内侍连“谈判”的机会都没有便殒命,他手下的几个侍卫有人见机不对立刻跳河,背上连中了几箭,一入了水就沉了下去,显然是活不了了。
其余几人试图反抗,却无一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