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半里,还只有两万是可以作战的士卒,其他都是辅助筑城、构建防御工事的工匠、奴隶和粗使一类“凑人头”的,但连带着物资也确实浩浩荡荡,直往南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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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荥城的白袍军却不知如今洛阳的风起云涌,他们虽然攻下了荥城,却也要休整,以应对将来可能的大战。
荥城丢失时,睢阳也得到了消息,紧急向周边诸城调集了兵马,连同睢阳原本的守军,共有可做守城的青壮军民七万人,急急忙忙地开始在睢阳南边构筑守城的工事。
和梁国正规军攻城不同,白袍军攻占沿途的城池不是为了夺得土地,而是为了前往洛阳,所以这决定了他们不可能长期留在城市里,反而要在休整之后立刻继续出发。
经过清点,白袍军此次伤亡一百二十余人,受伤的大多是最早那批渡河的善泳士卒,这些人有些是在渡河之后得了严重的风寒,有些是在竖盾防御时中了流矢,虽然后来得到了徐之敬带领的军医及时救治,但还是死了二十多人。
伤一百人,亡二十多人攻下一座城市,按理说应该是“大胜”,可无论是陈庆之还是马文才都非常痛惜。
然而对於北海王这样的人来说,经此一役,他对陈庆之和马文才率领的白袍军才彻底心悦诚服,态度陡然大变。
不光是北海王,连带着北海王的麾下、黑山军的花夭和几位首领,皆被陈庆之这一战天马行空的攻城手段征服了。
身为“参军”,马文才本有监督陈庆之的作用,如果他认为陈庆之的战法和行动方式是不合时宜的,按律可以随时下令中指,这原本是为了节制在外作战的将军、以防拥兵自重趁机做大而设立的规矩。
但马文才有着一部分隐隐约约的记忆,他知道这个男子原本可以成为梁国的“军神”,虽然现在有他的存在很多事情都没有发生,但归在他身上的天赋绝不会因此就被磨灭,他缺少的只是一个合适的舞台。
所以无论陈庆之提出什么危险的战术,马文才都是无条件的支持,甚至为他那些天马行空的“战术”逐步完善其中的细节。
无论是挑选擅泳的士卒、调派黑山军和白袍军的人拆毁空旷的房屋借助梁柱搭建跳板,还是训练如何用最快的方式制成木盾,其实都离不开马文才亲自带人一遍遍“试验”的结果。
入了荥城后,白袍军帮助王纬的守军迅速平定了城中流民的作乱,在斩首了贼首震慑了乱民后,他们从作乱的流民聚居之处搜出了大量的粮草、布帛、各类商品和金银财宝。
大军把守了四门,这些流民根本没办法把抢夺来的东西运出去,最后都便宜了白袍军。
这些粮草,抢夺的是官仓的存粮,而布帛和财宝等值钱物品则是城中富户、大族的私产。
面对着王纬眼巴巴的恳求,陈庆之眼皮子一抬,把粮草全部扣下了。
有些能用的商品,陈庆之能留的就留下,实在无法动用又不好变卖的,便交予王纬处理。
至於那些富户大族来求的金银财宝等物,陈庆之的说法也很简单:要拿回去可以,拿粮草物资来换。
面对自己的士卒表现出无比仁慈的陈庆之,在攻下敌国的城池后,却表现的极为无情。
目的并不在得城、又孤军在外作战的陈庆之,为了完成皇帝下达的命令,不得不走上“恶人”的道路。
“你没有让陈将军知道黑山军囤积了粮草?”
面对荥城上下对白袍军“贪婪”的谩駡,花夭有些忧心。
“他既有办法解决粮草的问题,我又何必用自己的私产来填补?”
马文才不以为然道:“不到山穷水尽之时,我并不准备暴露黑山军的力量。”
这也是他为什么不让花夭将所有的黑山军召来、并且携带粮草辎重来投的原因。
“但那些粮食,应该是这些守城士卒的……”
花夭毕竟是魏人,面对着这样的局面,免不了心中有些感怀。
“花夭,白袍军是梁军,是北海王借来前往洛阳的护军。理论上这座城现在属於北海王,而不是我们白袍军。”
马文才的脸上看不清悲喜。
“你若是北海王,想要继续前进,是将这些粮草资助给白袍军继续帮他打仗,还是留给这些毫无斗志的守军?”
花夭没有回答。
答案是个人都知道。
“还有那些财物,若不是我们派兵夺回,原本也就给那些流民抢走,从西门奔散而逃了。这些大户守不住自己的财物,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儿亲眷被伤害、自己的财产被抢夺。”
这几年来,这样的事情,他已经看见了太多。
“我们此番是结束了战局、中止了叛乱,却不是为了他们。”
他嗤笑着,“他们却不明白这个道理,事后上门来讨要财物,不依不饶,无非是敌不过乱民,还不敢招惹镇守城池的王纬,而我们是过路的兵马,又觉得梁人爱惜名声、会为了名声归还财物罢了。”
只是随口“感怀”了一句的花夭,没想到马文才竟会认真向她解释,不由得哑然。
“花夭,我是野心家,不是行善者。我的粮草,只会用在最需要的地方。”
马文才知道花夭不是祝英台那样的天真之人,此时只不过是因为想起六镇那些苦寒的士卒,所以有感而发。
但接下来的仗会更加难打。
“荥城之后,整个魏国都将是我们的敌人,每前进一寸都将更加艰难,免不了杀人掠地、结下深仇。你是魏人,我是梁人,你我相处时虽刻意避开这个事实,但终归会摆在你我的面前。”
马文才看向她,眼神晦暗,似有凶兽蛰伏其中。
“若你接受不了,不如现在就领着黑山军,留下粮草,去投奔你的任城王去吧……”
“我绝不会怪你。”